第六章：惊梦

这是秋善之第二次来到四寒山。

距离上一次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

鬼域被封后，曾经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伤痛逐渐被遗忘，那场长达十二年的战争在时间的洗涤之下，终成了一段历史。

这样很好，人总是要学会遗忘痛苦。

午夜梦回时，秋善之时常这样想。

但他知道，他遗忘的不仅仅是痛苦，还有一个人。

那是偶尔出现在他梦中，一个若有若无的模糊影子。

他看不清影子的面目，不知影子身份，可每次遇到影子，心底总会升起莫名的熟悉感。

影子陪他经历过许多梦境。

他们走过烈日，向农户讨一碗冰凉的清茶。

走过寒霜，在万籁俱静的枯木林里燃起火焰。

见过飞鸟走兽，也阅过人世百态。

无论哪个梦境，总是温暖而美好。

一次又一次，他询问影子的身份，可影子从未回答。

直到昨天，影子告诉了他三个字：四寒山。

四寒山。

秋善之抬头，望向连绵起伏的峰。在寻常人眼中，灰色苍穹之下，整个山脉弥漫着死寂之气，而在秋善之眼中，一张剑气与阵法组成的网严密地将四寒山与外界隔绝。

有些不对。秋善之想。

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问向一旁的黑衣随从：

秋善之方平，当初四寒山是如何被封印的？

方平回公子，是天衍宗召集了五位术法高手，一同布置浑天阵，将此地封印。

秋善之除了阵法，是否还用了其他方法？

方平想了想，确定地回道:

方平没有。浑天阵只是为了阻止鬼族出来，并不会阻止外人入内。公子若想进去，并不难。

秋善之是吗。不过今日，我们也许很难进入了。

回答之时，秋善之取下腰间玉笛，不慌不忙地迈向最近的封印之处，随后探身欲入。

第一步尚未落下，一道剑气急扫而来，秋善之横笛，侧身，步法腾挪之际，轻易躲避了攻击。

一击未中，攻击并未停止，随即数十道剑气连发，从各个方向同时袭向擅闯者。逼命之际，秋善之抬手，身周霎时弥漫无数黑气，将剑气尽数化消。

见秋善之脱离了危险，方平好不容易松了口气，谁料下一秒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一道不知何时藏在剑气中的符术脱离了黑气的掌控，直直没入秋善之心口！

方平公子，小心！

这声提醒太晚了。

方平眼睁睁看着符术融入秋善之体内，与此同时，秋善之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脚步一滞，险险跌倒在地。

方平慌忙跑过去：

方平公子！

秋善之我无事。

方平可那道符术……

秋善之稳住身形，一道符术在掌中显现：

秋善之它还奈何不了我。

方平瞬间明白过来：

方平恭喜公子，功法再上一层楼！这下好了，那些人族……

后来的话，他没能说下去。

秋善之紧紧捏着那张符术，眼底是沉默却灼人的怒火。

方平从未见过秋善之这副模样，但身为侍从的他知晓言多必失的道理。于是他站在一旁，恢复了平日的缄默。

在方平提心吊胆之刻，秋善之脑中却是翻江倒海。

被封印了二十三年的记忆在此刻悉数回归，影子的身份越清晰，他的心便越紧一分。

直到最后，他完整地忆起与那人的初见：

那是个少有的晴天，空气里满是醉人的花香，他无聊地栖身树上，一个晃神，却在烂漫山花中，遥遥望见了一人。

白衣蹁跹，飘然出尘。

至此，缘起。

记忆完全恢复，秋善之冷笑一声，掌中陡然腾起黑色火焰，将符术吞噬殆尽。

秋善之将我的记忆封印二十多年，到现在还想用同一招对付我吗？

见秋善之恢复，方平试探着问道：

方平公子，还要继续探索四寒山吗？

秋善之不必了，回去吧。

方平是。

方平回应后，重新跟在了秋善之身后。

而此时，秋善之冷漠的面具才被揭开，他一遍又一遍，在心底默念那个遗忘了二十年的名字：蒲千言。

与此同时，正在野外与徒孙愉快地烤鱼的蒲千言：

蒲千言阿嚏！

吕方远师祖可是着凉了？

蒲千言没事没事，许是太久没见阳光，有些不适罢了。

吕方远哦。

吕方远正打算继续烤鱼，一低头，突然看到一团黑色火焰从猛地蒲千言手中窜出来！

吕方远师祖，那是什么！

蒲千言一副预料之中的神情，甩了甩手，黑色火焰随即消失不见：

蒲千言没什么，下咒被人发现了而已。

吕方远那你会被反噬吗？

吕方远有些担忧。

蒲千言不会。只是可惜了我那道符。

吕方远师祖无事便好。等再翻过一座山，我们就能回紫符了。

蒲千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