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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一念之间

浮生若道

断念崖下的竹屋里,芊芊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静谧。

睁开双眼的傅玉书平静地看着来人,“你回来了。”

“是啊,我当然要回来了,我还带来了她的消息,怎么,你想不想知道?”芊芊故作神秘地说。

“知道什么?”傅玉书的明知故问让芊芊有些汗颜。

“就是,比如她过得好不好啊,你走了以后她这三年来是怎么过的,她嫁人了没有,这些咯,难道你作为她曾经的未婚夫,就没有一点点关心吗?”芊芊说着还比划起了手指做出一点点的姿势,看得出有些许不爽。

“只要她……平安就好。她嫁不嫁人,也不是我能干预得了的”,傅玉书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人世间,痛苦太多,愉悦太少,我不能在她身边陪伴她,我只愿她平安一生,哪怕是……她选择忘了我再嫁他人,也没有关系。”

“诶,她嫁给别人你真的不在乎呀?别口是心非了傅玉书,我说,是你们凡人就这个不懂珍惜的臭德性呢,还是你在这里养伤太久养傻了呀,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相爱的人就不能快快乐乐地在一起,非要搞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离呢?”,芊芊正替今日在街上向她测字算命的貌美女子抱不平,“我见过章小姐了,今天她来找我算命,写了个‘书’字要我算你的消息,我可是拼命忍住才没告诉她你三年来都在这断念崖下养伤。她很好,心里始终惦念着你,为了你宁愿终生不嫁,别怪本姑娘没提醒你,你错过她,一定会后悔的!”

听到芊芊的话,傅玉书突然显得有些激动,“你见到她了?”

“是啊,我见到她了,怎么了。”芊芊不解。

“我,我也很想见她,我已经三年没见过她了。”说完,傅玉书有些垂头丧气。

“你想她吗?”芊芊觉得凡人的爱情真是捉摸不透的东西,明明牵挂得很却要美其名曰冠以爱的名义压抑自己,在芊芊看来这些都毫无意义。

“很想,我每天心里都在想着她。”傅玉书回答。

芊芊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对傅玉书说“你心里挂念她又不去见她一面”这种话以往她也对傅玉书说了不少次,今日见到章雨韶本人以后,芊芊此刻有些兴致乏乏,她觉得,感情的问题还是得他们双方共同去解决,自己一个外人实在也不好插手什么。

没过多久,傅玉书又开口问,以自己现在的恢复状况是否能足以抗衡自己的仇人——当今崇真派掌门青松。

“以你在这里休养和调理了三年的情况来看”,芊芊思索了片刻,“你现在的武功足以对付青松,只是,万年断续花的威力大,副作用也大,你最好再三思虑一下,毕竟后果是……”

芊芊的一番话使得傅玉书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自己从小在逍遥谷长大,被谷里的人灌输着报仇的概念,原本以为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青松已经在多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和武当派掌门决斗时死于其剑下,但是就在三年前,自己正要和心上人章雨韶成亲之际,无意中得知青松居然还在人世,而自己以为已经仙逝的爷爷却是被青松囚禁多年,受尽折磨。

傅玉书的神情有些痛苦,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年自己和章雨韶去道观上香,在人群中看到青松时的震惊,也永远不会忘记在道观后山的柴房里看到自己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爷爷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

想到这儿,傅玉书再次闭上了双眼,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忆起当年,得知真相的自己决意找青松复仇,但他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还不是青松那老狐狸的对手。

唯一能大幅提高武功修为报复青松的方法,就是服下逍遥谷的禁药——万年断续花。

万年断续花是逍遥谷的第一代谷主,傅玉书的祖先留下来的遗物,是第一代谷主用毕生修为将走遍万水千山收集而来的珍贵药物凝练而成的镇谷之宝,一直由每代逍遥谷谷主保管。

虽然万年断续花对提高武功修为功效极强,但从来没有一代谷主会去服用它。

真正的原因只有每代谷主知道:

服万年断续花者,最初武功内力会快速大幅提高,然万年断续花有着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后遗症,此药效用只能发挥三次,每一次使用都会使服用者身体虚弱一分,三次之后,服用者会因为五脏六腑承受不了巨大的内力增压而遭到反噬,武功尽失,吐血身亡。

因此,若无关乎逍遥谷存亡或与谷主生死相关的大事,不会有人去动它。

一面是自己即将厮守一生的未婚娘子,一面是自己记恨多年不共戴天的仇人,傅玉书怎会不纠结痛苦?

但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想起自己父母和爷爷的惨状,终于,在爱情和仇恨之间,傅玉书还是忍痛割舍了爱情。大仇未报,他实不能心安。

只是这些沉重的前尘往事和真正的前因后果,他选择了自己承担,不想让心爱的女人陪他一起痛苦。

就这样,三年前的傅玉书没有告诉任何人,便自己服下了万年断续花,没有留下任何音讯,就独自一人去崇真找青松报仇。

傅玉书甚至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惜彼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一去不是一了百了的死别,而是三年想见却不能见的生离。

因为吞下万年断续花,傅玉书的体内潜藏了巨大的内力,也拜万年断续花所赐,他的满头青丝额顶处开始变成了蓝发,这是服药后预料之中的特征。

可惜的是,年轻气盛的傅玉书尚未能好好运转周身内力便找青松决斗,老谋深算的青松看出了他的心急,趁其不备将其偷袭打下了断念崖。

自从,傅玉书这个响彻一时的名字,曾经的武林盟主,御史大人的乘龙快婿,便随着他的人一起消失在众人的视野。

傅玉书的不告而别,对满心欢喜准备出嫁的章雨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对傅玉书一往情深的她,宁愿终生不嫁,也要守到与挚爱重逢的那一天。

哪怕,等待的尽头,是青春不再,孤独一生,自然老死。

这便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亦可以生。

章雨韶等待的执念,只有她自己明白个中滋味。

三年来,傅玉书都在断念崖下养伤,同时勤练武功,以便更好地将万年断续花的药效融入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可以挥霍浪费的机会了,决心下次复仇,一定要对青松,一击即毙。

而使傅玉书绝处逢生,从被打落崖底到能在崖下安居疗伤的人,便是墨垠等人那天在集市上见到的,女扮男装的“算命先生”芊芊。

清醒后的傅玉书曾经问过芊芊的来历,芊芊只说是有缘人,路过就顺手救了他,还给了他如何吸收万年断续花和疗伤的方法。对芊芊的说法,傅玉书不可置否,聪明的他其实看得出来,一个女子能有这般能耐,芊芊绝非凡人。但既然芊芊不想说,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多问。而芊芊也并非三年都陪他待在断念崖下,她似乎总有事情忙,一年也只有寥寥几次会过来探望一下傅玉书,问问他的伤情,听他讲讲自己的经历。

眼看傅玉书还沉浸在自己久远悠长的回忆里,芊芊耐不住了,打断了他,“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当真考虑清楚了?你真的要回去复仇,不再见她一面吗?”

傅玉书会意,知道芊芊还在劝自己三思,却只答,“我决心已定,此生必将手刃仇人,我不能辜负逍遥谷和我受害的家人。”

“可她呢?你这么做就是辜负了她呀。”芊芊想起那位美若天仙但愁容满面的章小姐,有点怜爱了。

“她……是我对不住她,只求有来生能弥补她吧。”傅玉书已经不奢望今生和章雨韶还有可能。

“行吧,这可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一个局外人不好干预什么,我也言尽于此了,你自己多保重就是。”芊芊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谢你三年前救了我一命”,玉书突然站起身对芊芊拱手行礼,“我就要到崖上去找青松报仇了,此去或许有去无回,又或许时日无多,这一切都是我的命数,芊芊姑娘你也保重。”

说罢,傅玉书回屋里开始收拾行囊,为自己即将启程的旅途做好一切准备。不一会儿,他向芊芊道别,径自地踏出门口,脚步坚定而决绝,透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慷慨赴死,从容不迫。

望着傅玉书渐行渐远的身影,芊芊再次叹息,歪头咕哝了一句,“我也该去崖上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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