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重重环绕的云雾,
少年几人终于踏进了这片静谧的深山竹林,
来到颜芝与其丈夫的“安身之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还未等踏进眼前的竹林小筑,
少年和秦悠已经听到了来自屋里的一阵男子持续不断的咳嗽声,两人对视,少年眉头深锁。
“人魔殊途,如此结合的下场注定不得善果。”
少年独自低语。
类似的典故,他在师父的口述和玄樵山上的藏经阁中见过许多。
他对斩妖除魔,维持人间正道,带着与生俱来的使命感。
今日随颜芝前来探望她为人的丈夫,
也是带着了却一段人魔孽缘的决心。
他想,他有必要让这个凡人回到正常的生活,不再沾染妖魔,也不再让魔为了救人而牺牲更多无辜生灵。
“英雄,我看里面那人咳得要死过去了一般,我见过濒死之人都没他这样严重的,咱们真要掺和这烂摊子吗?”
虽然此处的云雾缭绕赋予了这里遗世独立的岁月静好,
但胆小的秦悠并不想踏足这种探不清虚虚实实的地方。
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最近的遭遇也太刺激了吧,我可不想再沾染是非了,小命要紧呐,他心里犯着嘀咕。
“来都来了,就是不能治,我也送他一程。别多话了,你不想进去可以先行离开。”少年话罢,没有再搭理秦悠,径自大步迈了进去。
“诶,谁说我要走了,英雄等等我,这就来!”
秦悠也尾随其后。
在两人谈话间隙,颜芝早已进了家门,端起煮好的草药,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丈夫起身喝药。
“来,相公,喝了它,你才能好。”
颜芝的温柔,如同一个关爱丈夫的贤良妻子,因为刻意敛去身上的魔气,此时看着与最平常的妇人无异。
“娘子,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又何苦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呢?”病气怏怏的男人并不想喝药。
“相公你不要胡思乱想,你之前喝这草药不是有所好转吗,有我照顾你,陪着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喝了它,来”,颜芝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口气。
“咳咳”,一声不自然的干咳打破了夫妻俩的平静,两人同时抬头望去,只见两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屋内,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这位兄台你好,在下墨垠,他是我的伙伴,他…”少年给了旁边的秦悠一个眼神暗示,机灵的秦悠立刻会意,“诶,你们好,我是瞿陵人士,我叫秦悠,我和这位墨公子是朋友,听说兄台抱恙,我们…那个…”
“在下不才,略通医术,听令夫人说兄台身体抱恙,特前来一探。”
“原来家里来客人了,两位请坐吧。娘子,咱家也没有什么好招待客人的,你去厨房拿点糕点和备点茶水吧。”男人露出了一丝有气无力的笑容。
“夫君,你且好好靠着”,颜芝往她丈夫身后塞了一张靠垫,“两位稍等,我这就去。”说罢起身离开。
“刚才听这位公子说你会医术,可是学医之人?师从哪位先生?”收回对颜芝深情的目光,男人开口问。
“家师住在离这稍远的山上,我自幼随他学习医术,兄台不介意的话,我愿替你把把脉,或许能诊出一二。”墨垠答。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觉得眼前的小兄弟似乎带着一股不容拒绝和质疑的自信,仿佛他有底气摆平任何难题,“既然如此,劳烦公子了。”男子心想,自己反正也是病入膏肓,就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多一种可能就多一份生还的希望。
秦悠见状,立刻将角落的竹椅搬来,墨垠随即坐下,伸出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男子的脉搏上。
接着,墨垠蹙紧了眉头。
魔气入体,本应远离魔道正本清源,却以吸收活人精气的偏邪方式来维持生命,这样能一时维持,长久却会引起更严重的反噬。如果今日我不将此二人的殊途结合斩断,怕是会导致更多无辜生灵命丧魔手,天道不容啊。
少年的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暗暗用力收紧,下定了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某种决心。
看到墨垠的严肃神情,男人以为和往常给他看过病的那些大夫一样,认定自己的病无药可治,自嘲地一笑,缓缓开口,“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言,如果是说我的病已经无力回天,这点打击我还是承受得住的。”
“兄台,其实你的病情并不是到了无可挽救的地步”,墨垠也开口了,同时收回自己诊脉的手。
男人有那么一刹的恍惚,随即眼里绽放出惊喜诧异又不敢置信的求生光芒,“这么说,我的病还有得治吗?”
“如果我说我能治好你,你信吗?”
“信,我当然信!我江某已经到了如斯地步,还有什么不可以相信的呢?”
“好,我会给你开方子,帮助你找医治你的药,兄台无须担心,且好生休养。”停顿了片刻,墨垠站起身,此时颜芝也刚从厨房端了两盘糕点出来。
墨垠和颜芝对望了一眼,颜芝又看了自己的丈夫,她有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觉,似乎属于他们夫妻俩的时光,近乎走到头了。
“在下方才替尊夫把了脉,诊出他的病情,正要去采置药物,夫人可否随我走一趟,这其中还需要你的帮忙”,墨垠的口气是在询问,但颜芝知道,那是一种义正言辞的不容拒绝。
“好,我随你去置药。”颜芝把手上的糕点放下,又回身握住丈夫的手,“夫君,你在家好好休养,我很快回来”,男人帮颜芝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温柔地点了点头,“我等你。”
在这对夫妇呢喃细语之时,墨垠也和身旁的秦悠交代了几句只有他们自己听得到的密语。
“他留下来照顾兄台,我和令夫人去采置药物,我们很快便回。”说罢,墨垠已经走出了小屋。
颜芝随即跟在后面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秦悠和颜芝的丈夫,一室药香弥漫,两人静默无言。
山雨欲来前,一切总是显得格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