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如瀑,将眼前世界堆成无尽的白,映着路旁昏黄的路灯稍亮了些,却更显冷意。
狂风肆虐,裹着雪片在|暗夜里嘶吼,倪布恬裹紧围巾艰难推开玻璃门,一时间竟有些睁不开眼睛。
电话里的声音还在持续:“没等到人?那你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先去酒店吧。”倪布恬一开口就被灌了一嘴巴冷风,她费力朝不远处龟速开来的汽车走去:“先不说了,我叫的车终于来了。”
“也是,这暴雪天,再重要的聚会都得取消了。”苏叶在电话那端叹气:“行,你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倪布恬匆匆收线。
纽约零下二十度的暴雪天,才几分钟的功夫手指已冻得僵硬如鸡爪,一个没拿稳,手机便悄无声息地掉落雪地里,她匆忙去捡,抬头时恍然瞥见马路对面一个男人朝路中央挥了下手。
出租车已经在路边停下,倪布恬拖着行李箱艰难往车后走。
万向轮里卡了雪,拖着拖着便不再动弹,她只得蹲下身去清雪,清完雪,她下意识看了眼街对面,发现那里并没有什么男人的影子。
难道是隔着雪幕看花了眼?
倪布恬胡乱想着,从箱子后起身,抬手去开后备箱,与此同时,一只手从高处落下,放在了后备箱把手上。
“Thank ……”道谢的话说了一半,她目光落到男人手边的箱子上,哽住了。
男人正低头听电话,同时漫不经心去拎箱子,眼皮轻耷下,倪布恬的银色大号行李箱终于落入他的眼眸。
他抬起头来。
两个裹得仅露出眼睛的人在雪夜里对上视线。
男人个子很高,黑色针织帽上落着厚厚一层雪,同色高领毛衣从羽绒服里拉起,直遮住鼻梁,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被雪色染得黑亮,流露出一瞬即逝的讶然。
“你不是司机?”两人同时用英文开口,又同时因这个显而易见的蠢问题流露出一丝嫌弃神色。
她认出对方是亚洲人,但不确定他是不是中国人。
他手机还举在耳边,电话那端有人在持续说话,声音蓦然大了些,被风吹到倪布恬耳朵里,是中文。
她忙确认了车牌号,将手机屏幕举到男人眼下,用中文说:“不好意思,这是我叫的车。”
肚子里留了一半潜台词:为了叫这辆车我已经等了足足两个小时了。
男人对着电话那端嗯了声,才微微偏头,扫了眼她的手机屏幕,继而退开半步,说,“抱歉。”
他睫毛长而浓密,两片细小雪花飘落上去,直接被撑住,数秒未化开——天气太冷了。
倪布恬将行李放好拉开后座车门时,男人已经退到路灯下重新等车。又一阵狂风卷过,灯泡明明灭灭闪了几下,“砰”一声炸开,她条件反射一抖,再次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还在讲电话,衣领不知何时拉了下来,露出鼻梁和嘴巴,倪布恬借着夜色看了他一眼,视线一顿,又盯一眼。
她手指拽着车门,问:“你要去哪儿?”
想了想她又说:“我要去麦迪逊大道,你如果顺路的话就一起,这个天气……很难打车的。”
男人收起手机看过来,似乎在思杵什么,在这片刻的安静里,“啪”又一盏路灯碎裂,玻璃四溅,他终于抬脚走过来,将箱子放进后备箱里。
出租车在主干道上艰难行驶,车内光线昏暗,风雪尤在车窗上拍打,倪布恬疲惫地靠上座椅,听到男人低声说:“谢谢。”
“没关系,都是同胞嘛。”她笑了笑,男人刚要说话,手机再次响起。
他说了声抱歉,低声接起电话。他话很少,只偶尔应几句,倪布恬听了两耳朵,听出他们在谈投资的事情,礼貌起见,她翻出扔在包内层的蓝牙耳机戴上,将音乐声调大。
出租车停下时,倪布恬还在闭眼假寐,感觉到身侧男人轻拍了下自己的手臂,她假装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窗外:“我到了,先下车了。”
说着,便要付钱。
男人却抢先一步付了车费,继而推开他那侧的车门,“我也到了。”
直到出租车迎着飞雪龟速驶离,倪布恬才眨了眨眼睛被迫接受这个奇妙的缘分——他们的目的地竟然是同一家酒店。
从机场出来就直奔酒吧等人,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倪布恬这会才感觉饥肠辘辘,忙拉上行李箱走进酒店大门。
前台一左一右坐着两位服务人员,同车的男人已经在办理入住了,倪布恬从包里翻出证件,递给面前金发碧眼的女生。
【我到酒店了。】
她低头给苏叶发完这条微信,服务员同时开口:“抱歉女士,您的房间因为超时已经自动取消了。”
??
倪布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翻开手机订单仔细确认,发现房间的确在十分钟前因超时被取消了。
这该死的暴风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她自认倒霉,“那我重新订一间可以吗?”
“抱歉,最后一间房已经在两分钟前被这位先生预订了。”女孩笑了笑,看向倪布恬身侧的男人,目光难掩惊艳。
倪布恬:“……”
她转头看向男人,无语地抿了抿嘴巴,而旁听了事情始末的男人面色一怔,耸了下肩。
“你……”
“我不是故意的。”
“你……”
“是你带我过来的……”
男人一脸无辜。事实面前,倪布恬只得为自己的一时心软自认倒霉。
她扯出一抹假笑,做了个请便的姿势,退到等待区,开始在网上找酒店。
临近十二点的深夜,加上突如其来的暴雪天气,市区内的酒店早已全部满房,三个电话之后,倪布恬深深埋下脑袋,叹了口气。
她舔了舔唇,两个念头在脑中急速纠结权衡着,终于一咬牙,硬着头皮走到男人身边,“那个……或许……”
“不可能。”
还未等她斟酌完措辞,男人已然拒绝:“我不可能和陌生人挤一间房,哪怕是标准间。”
倪布恬像被人一头按进了大染缸,脸上瞬间五颜六色精彩纷呈。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加之在机场延误了六七个小时,她已经将近24个小时没洗澡了,原本只是想借着同行一路的微薄情谊借男人的房间洗个头发,不至于让她明天蓬头垢面无法见人,没想到却被他这句话直接哽到吐血。
“你觉得我会主动要求和陌生男人挤一间房?”她气极反笑。
男人抬眼,似乎很认真地想了一秒才说:“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