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正这么想，火光闪了闪，一阵阴风袭过。整个院子和东堂里所有的灯笼和烛火，齐齐熄灭了。

尖叫声此起彼伏，男男女女推推搡搡、又摔又逃。

蓝景仪“原地站好，不要乱跑！谁跑抓谁！”

聂熙芷正准备去救人差点脚下一崴，虽说这不是危言耸听，趁暗作乱、浑水摸鱼是邪祟的天性，越是哭叫跑闹，越是容易引祸上身而不自知这种时候落单或自乱阵脚，极其危险。可这怎么听怎么像景仪小时候聂熙芷逗他的语气。

黑暗中，一道火光蓦然亮起，那是蓝思追引燃了一张明火符。

明火符的火焰不会被挟有邪气的阴风吹熄，他夹着这张符重新点燃烛火，剩下的几名少年则去安抚其他人。就着火光，魏无羡不经意看了看手腕，又一道伤痕愈合了。

这一看，他却忽然发觉，伤痕的数目不对。

原本他左右两只手腕，各有两道伤痕。莫子渊死，一道愈合；莫子渊父亲死，又一道；家仆阿童死，再一道。如此算来，应该有三道伤痕愈合，只剩下最后一道痕迹最深、恨意也最深的伤口。

可现在他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一条也不剩下了。

是莫玄羽忽然看开，放弃怨恨了？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魂魄早就作为召唤魏无羡的代价祭出去了。要伤口愈合，除非莫夫人死。

他的目光缓缓挪开，移到刚醒来不久、被众人簇拥在中央、面色惨白如纸的莫夫人身上。

除非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无羡可以确定，已经有什么东西，附在莫夫人身上了。若这东西不是魂体，那究竟会是什么？

万能路人（阿丁）　“手……手，阿童的左手！

左手！

电光火石间，魏无羡眼前一片雪亮，他忽然噗哈哈笑了出来。

聂熙芷被他这么一笑吓的有些心梗，脸都白了一个度，心道：最近心理素质怎么越来越不好了……

蓝景仪“这傻瓜，这时候还笑得出来！”

魏无羡却抓着他袖子，摇头道

魏无羡（魏婴）“不是，不是！”

蓝景仪烦躁地要抽回袖子

蓝景仪“不是什么？不是傻瓜吗？你不要闹了！谁都没空理你。”

魏无羡指着地上莫父和阿童的尸体，道

魏无羡（魏婴）“这不是他们。”

蓝思追听出其中不同，制止要发怒的蓝景仪，问道

蓝愿（蓝思追）“你说‘这不是他们’，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肃然道

魏无羡（魏婴）“这个不是莫子渊的爹，那个也不是阿童。”

聂熙芷怔了怔，不由自主追问道

聂熙芷“为什么？”

魏无羡自豪道

魏无羡（魏婴）“手啊，他们又不是左撇子，打我从来都是用右手，这我还是知道的。”

蓝景仪忍无可忍地啐道

蓝景仪“你自豪个什么劲儿！看把你得意的！”

聂熙芷却惊出微微冷汗。回想一下：阿童掐死自己，用的是左手。莫夫人的丈夫推倒妻子时，用的也是左手。

但是，白天莫玄羽大闹东堂的时候，这两个人忙不迭地抓人赶人，惯用的都是右手。总不至于这两个人在临死之前突然都变成了左撇子。

虽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但若想探明作祟的是什么东西，必然要从“左手”下手。

蓝思追想通这一节，略感惊疑，看了魏无羡一眼，忍不住想

蓝愿（蓝思追）“他忽然说这话，实在是……不像巧合。”

魏无羡只管觍着个脸笑，知道这提示还是太刻意了，但是他也没办法。

好在蓝思追也不追究，

便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过了刚哭晕过去的阿丁，落到了莫夫人身上。

视线从她那张脸往下走，一直走到她的双手。手臂平平下垂，大半掩在袖子里，只有小半手指露了出来。右手的手指雪白，纤细，正是一个养尊处优、不事劳务的妇人的手。

然而，她左手的手指却比右手长了些许，也粗了些许。指节勾起，充满力度。

这哪里是应该长在女人身上的手——分明是一个男人的手！

聂熙芷“按住她！”

几名少年已扭住了莫夫人，蓝思追道一声“得罪”，一张符篆翻手便要拍下，莫夫人的左手却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去，抓向他的喉咙。

活人的手臂要扭成这样，除非骨头被折断了。而她出手极快，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脖子，聂熙芷连忙往莫夫人那里击去。

这时，蓝景仪“啊哟”一声大叫，扑到了蓝思追身前，帮他挡下了这一抓。

只见火光一闪，那只手臂刚抓住蓝景仪的肩头，臂上便冒起丛丛绿焰，立即放开五指。

蓝思追逃过一劫，刚要感谢蓝景仪舍身相救，却见后者的半件校服已被烧成了灰烬，狼狈至极，边脱剩下的另外半件边回头气急败坏地骂

蓝景仪“你踢我干什么，死疯子，你想害死我？！”

听到景仪的话，聂熙芷不由得开始怀疑这个莫玄羽究竟是不是个疯子……

魏无羡抱头鼠窜

魏无羡（魏婴）“不是我踢的！”

蓝景仪还要再骂，莫夫人却迅速挣脱束缚再次袭来，聂熙芷立马加入战斗。

蓝家这几名少年见符篆不管用，衣服却管用，齐齐解了外衣甩出，层层叠叠仿佛一道厚重的白茧把她裹住。

可这东西却灵活至极，直接躲开直奔院外。聂熙芷跟着冲了出去，虽说院内各处都布置了符咒，但这东西的能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趁没人注意，魏无羡直奔屋内。地上画着封住它们的咒文，魏无羡一脚踢中了其中的一个字，破坏了整个阵法。

魏无羡（魏婴）“起来干活了！”

刹那过后，莫老爷和莫子渊眼白翻起，口中发出厉鬼回魂后特有的尖锐厉啸。

蓝思追一计将穷，又施一计，纷纷拔出长剑，插地结成剑栏，莫夫人正在剑栏中乱撞。就在她快冲破剑栏之际，莫子渊和莫老爷犹如两道黑风，瞬间刮了出去。

莫夫人撞断了一柄长剑，正破栏而出。而她刚出来，两具没有左臂的凶尸便齐齐扑向了她。

女尸尸变后往往格外凶残，她披头散发，眼白中布满血丝，五根指甲暴长数倍，口角白沫嗤嗤，尖叫声几乎掀翻屋顶，极为疯狂。莫子渊撕咬并用，他父亲则跟在随后，弥补他的攻击间隙。

原先苦苦支撑的几名少年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只在杂书和传闻中听说过这种凶尸相斗的情形，第一次亲眼目睹这样血肉横飞的场面，竟看得瞠目结舌，根本无法移开目光，只觉得……好精彩！

聂熙芷颤抖着握剑的手，从前极少用灵力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灵力已经这般枯竭，有些体力不支，脚步虚浮的退到一旁观战。

三尸斗得正恶，莫夫人咆哮不止，抓势更猛，指甲破空竟有钢刀铁剑的威势。莫子渊和莫老爷隐隐已有招架不住之态。

一眨眼的工夫，那只手动如闪电，又狠又准捏断了莫子渊的颈骨。

眼看莫家两口节节败退，莫夫人又向蓝思追攻去，正在这时，从天外传来铮铮两声弦响。

这两声似是由人信手弹拨，甚是空灵澄澈，带着一股泠泠的松风寒意。院中杀得正凶的一团妖魔鬼怪闻声，都僵了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