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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们放飞灵魂七八天，在一个暑假即将结束幡然醒悟，他们两个月量的作业还没有动过一笔。
“完了。”黄少天坐在把他们送回市区的大巴车上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完了……作为高中生竟然不写作业，我无颜见江东父老，请叶老师惩罚我不许去上课。”
坐在他前方的叶修把耳塞取了出来，一脸疑惑地问身边的韩文清：“这倒霉孩子念叨什么呢？”
黄少天表情接近泫然欲泣：“你到底能不能尊重我一点，你知道你对一个十七岁的孩子造成了多严重的伤害吗？”
一车人就没有搭理他的，个个都抱紧了自己哀伤起来，看得两个老师哭笑不得。
“其实作业不写也没关系。”叶修突然说了声。
大家闻言呆了呆，随后眼里满含泪水，冲叶修千恩万谢：“叶老师终于为了我们走上代写作业的路了吗……”
“代写完三十几个人的作业你们也就没有班主任了。”叶修嘲讽一句，接着好像想起什么，“不过本来也差不多了。”
还没等少年们开始消化他话里的信息量，叶修就直接揭晓答案了：“这次的作业不是级里统一出的，都是各班的科任老师出的，等回学校分了班可能都打乱了，原本的科任老师也就检查不了了。”
“什么意思？”王杰希迅速捕捉到这句话里的关键字眼，“要分班？”
“高三还分什么班啊？这个学校是不是有毛病？”孙翔连忙接话。
突如其来的消息扰乱了一车人的思绪，他们脑海里有千万种想法，导致表情都很难看，追着叶修问详情。
结果叶修还没说话，韩文清先站起来，解释起来：“学校从上一届开始就实行高三分班了，因为高三是最关键的，所以学校要提高复习的效率，把优生集合在一个班就可以增加他们自己探索的时间，差生也可以统一辅导，如果不同水平的学生混在一起，为部分水平稍低的学生而重复一个知识点确实很拉其他已经过关的学生的效率……”
他总结一句：“说到底也是从好的想法出发的，你们也不需要这么抗拒。”
“所以高二开始就没有特地按成绩再次分班，就是为了高三这一次是吗？”喻文州皱着眉，这样温润的一个人此时神色都有些不愉快。
对于在座的学生来说，R中最让他们记忆深刻的就是在他们高一下学期的那次大规模分班。
那次分班不仅将文理术的学生按志愿分开了，且按成绩分班，文理科各有一个重点班，两个次重点班，剩下的两个是普通班。不同的是文科班的最后一个普通班编入了太多有特殊色彩的学生，组成了彼时臭名远扬的9班。那一次分班对于这个班的学生就好像噩梦一样，他们在短短几分钟里被打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物，被扔进了一个充斥着低气压的班级，终日见不到阳光。
有太多身在这个班的学生都幻想过要摆脱这里，可因为这个班配对的师资是全校最差的，加上这个班的氛围都散乱颓废，像泥潭，把人用力拉扯进去，再怎么挣扎也无法自救。
在叶修到来之前，9班的学生或多或少都厌恶着自己的班级，也深深厌恨着不中用的自己。
可如今，在他们拼了命把自己拉了起来并且和身边的人都建立了情谊的今天，那个他们曾经渴盼却无法得到的机会就这样随随便便扔到了他们跟前。
叶修看着学生们不是滋味的脸色，叹了口气，道：“这次分班的名单我看了，我们班的同学进步都很大，能进次重点的都有不少，这意味着你们将拥有更好的师资，前途也更光明了，不要总把事情往不好的方向看。”
“那9班呢？”周泽楷眨眨眼，“还是……最差的班？”
叶修沉重地点了点头：“9班和之前一样，会安排其他班垫底和处分多次的学生入班，教师不调动，而且会减少小三科的课程，努力在大三科上提分。”
在阳光普照的夏日，坐满了青春少年的车厢却鸦雀无声。“这算什么？”黄少天努力压抑胸腔里的火气，“你把我们这班破学生都教好了，学校一句话都把咱都拆散了，还要留你继续去教一班更差的学生？”
“别替我委屈，我对这次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叶修脸色如常，语气也淡淡的，却透着坚定，“我本来就是代班的老师，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你们变得更好，现在你们有了好的机会，无论是不是我教，我都乐意。”
说这话时他的手摸到了烟盒，刚想取烟出来又想起都是学生，影响不好，于是作罢，可旁边的韩文清却因为他这个举动皱起眉头。
这个人烟瘾大，心里有事的时候尤其要叼着烟，韩文清没觉得叶修的心情真和嘴上说的这么轻松，但是他的心意却不会是假的。
“反正我不走，”黄少天赌气似的说，“我相信这里也不会有人想走，好的师资有屁用，给一群实习老师教我也照样考得好，不稀罕那些骗人的东西。”
他说完就跟寻求安慰一样地朝四周看去，但让他觉得心寒的是有不少人都微微别开脸，神色有些紧张，也有隐秘的兴奋，更少不了愧疚与不舍。
他差点吐血，忍不住大骂起来：“我靠，你们是白眼狼吗？叶修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心里没有数啊！只要我们不愿意他能掐着我们脖子逼我们走吗？为了那一点点好处就翻脸不认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叶修高三只教一个班，现在走以后想见他就去梦里见吧！”
车里有窃窃私语声，大家都知道他是在气头上，故意说狠话，所以绝大多数数人没有回嘴，可这个班最不少脾气差的，一个男生听到这话之后就拦都拦不住地站了起来，指着黄少天骂了回去：“你他妈入学前五十你以为没有人知道吗？你自己条件好可我们是吗？我们想要更好的环境有错吗？别他妈拿师生情深那套来绑架我，老子的前途比什么老师教重要多了！”
黄少天被呛声了反而冷静下来了，只是脸色阴沉得难看，他用杂糅着狠与怒的目光锁死了与他对骂的人，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好了少天，你今天说话辛苦了，闭上眼睡睡觉吧。”叶修没有任由事态恶化，两边都劝慰了一下，“分班也不是你们吵一架就能决定分不分的，不过多亏了各位熊孩子成天闹事，现在学校还挺尊重你们意见的，总之有什么事回到去再说吧。”
说完他又把黄少天拎出来当反面教材：“我希望各位都能珍惜好的机遇，不要像某些人一样感情用事。”
他几句话就调和了气氛，大家马上拿黄少天取乐起来，可当事人却好像根本没听清一样，竟然接着叶修的话喊了一声：“说得好！”
叶修摇了摇头，评价：“看来是气到情商重返三岁了。”
谁知道黄少天其实是被叶修那句“少天”给叫得心猿意马，他忍不住一遍遍看叶修，越看越觉得好看，连叶修损他都觉得这个人暗搓搓报复的行为好可爱，几乎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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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校前两天对于9班来说实在难熬，十几岁的青少年没法洒脱到能对把他们从深渊拉起来的人挥挥手走人就算了，可要他们又一次和学校作对，并且放弃更好的环境和师资，那又真的舍不得。
车上叶修已经告知过他们作业不用做了，可大多数人却在这两天前所未有地认真写作业，以此可以不用分散精力，不用去想那些令人为难的选择。
9班学生很喜欢在他们的班群聊天，再沉默内向的人都能在隔着屏幕的条件里和身边人渐渐熟悉，再这里偷偷P叶修的表情包几乎是他们的一大乐趣。
可现在这个叫做“叶修的小宝贝们”的名字看上去却太过嘲讽了，一向热热闹闹的群里在这两天没有一个人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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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时分班的名单已经贴好在校道的宣传栏上了，黄少天没兴趣去看，但在喻文州好说歹说之下还是凑了过去，这一去名单还没看到，美女却看到了。
“嚯，”楚云秀对黄少天疯狂嘲笑，“当时在车上拍着胸口说死也不走的是哪个英雄啊？怎么现在又跑过来看名单了？还挺关注实时呢。”
“文州胆小，我陪他过来看，咋了？”黄少天理直气壮地顶回去。
喻文州捂住脸，和苏沐橙站一块看名单，不理会身边的喧嚣。
这分班着实很给9班长脸，苏沐橙、王杰希、张新杰分到1班是没什么悬念的事，可连黄少天和周泽楷都进了这个班却很让人大吃一惊了，校方兴许就是看清了这些人对原班级的感情，又希望好的人才不被埋没，所以开出了换作别人根本拒绝不了的条件。
“被你打脸又被我们打脸的班，怎么这些人就觉得你们这么稀罕呢？”喻文州笑着说。
“哈哈，我可是费尽了心思才想到当众打脸这个妙招呢。”苏沐橙也笑了笑，指着名单上喻文州的名字，调侃起来，“美术重点班欸，你就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小姐，我的手在美术重点班差点被打断了。”喻文州莞尔一笑。
苏沐橙愣了愣，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露出什么怜悯的神色，大抵是因为他们都已经慢慢成长为了可以把伤疤坦然递给外人打量的人。“其实我知道要分班的，之前高三的学姐和我说过。”苏沐橙看着昔日的同学被一个个划分到了不一样的班级，心中感慨万千，“记得我在度假村的草地上喊的话是什么吗？”
喻文州回想一下，没想起来。
“我说，我永远喜欢高二9班。”苏沐橙轻声说，“因为之后的9班，就再也不会是原来那个被我深爱的集体了。”
“原来是这样……”喻文州垂下眼帘，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其实在车上时，我看到叶老师说话时下意识地去找烟了，他喜欢抽烟……这算不算是他的自我保护行为？”
苏沐橙低声说：“……可能吧。”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很想去抱一抱他，就像我被污蔑时他对我那样，让他把脸埋在我肩膀上，”喻文州说，“这样他就可以放开来难过了。”
“别说了。”苏沐橙眼睛有点红，打断了他，“回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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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班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办公室，便顺道兜进去探望一下叶老师，结果一探就探到了人心的险恶。
只见身姿挺拔的王杰希同学把叶修逼到一个阴暗角落里，手按着叶修的后脑勺，把叶修的脸按在自己肩膀上，全然不顾叶修的无语，深情款款道：“可以开始哭了。”
叶修：“110在来的路上了。”
“没关系，这里就我们两个人。。”王杰希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你哭吧，我听着。”
叶修：“你这大小不一的眼睛是不是看世界都不一样，比如说人的头上显示hp什么的。”
王杰希奇怪：“怎么可能。”
叶修呵呵：“那你怎么能没看到门口这么多人？”
王杰希身子一僵，慢慢放开了叶修，故作镇定地转身，正好对上喻文州四人高深莫测的眼神。
黄少天面上笑嘻嘻，心里已经把王杰希千刀万剐，走过去拉着叶修就走，说要去参观教室。
苏沐橙和楚云秀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紧随着他们俩，喻文州则和王杰希并排走，一边走喻文州一边想到：王杰希抄袭我的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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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是真心实意地尊重原9班的人，允许他们愿意留在原班级的就留，愿意分班的就去对应的班级，不过后面补充一句“前途都是自己选的”就显得十分居心叵测了。
叶修就靠在班门口，门把上还挂着那只粉红猪，他一边捏着玩一边和出班的学生告别。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带着愧疚而不舍的神色，一次次对他说了再见。
叶修全用微笑回复了，后来实在糟心得不行，直接敲着门喊了起来：“要走就快走，场主要关门回家过年了。”
大家配合着叶修，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像每一次下课时的嬉戏打闹一样，轻轻松松地和这个给他们留下太多回忆的班级永远告别了。
叶修皱了皱眉，打量着落满了霞光的课室，叹了口气，而后一把抓住了正往门外走的孙翔的胳膊：“你这个数学成绩还敢去别的班，你不如去cos超级玛丽给别人增添生活乐趣。”孙翔怒：“我没有去别的班！我去上厕所！”
随后反应过来重点不在那里：“我数学已经上六十分了！你才是超级玛丽！你是小蜜蜂！”
叶修差点没被他逗死，把那粉红猪递给孙翔，努力严肃地宣布：“从今天起，我们养猪场的场主就由你担任了。”
“滚啊！！！”孙翔吼了声，又抿了抿唇，别别扭扭地说了声：“你别太伤心了。”
叶修手摸到烟盒，烟瘾又被勾起来，急着出去吸烟，随口敷衍两句就溜了。
孙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不舒坦。看着自己亲生搭建的一切分崩离析，他真的能毫无感触吗？
他又接着想到，叶修一直以来都给了他们这么多希望，那叶修的希望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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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了班后的9班只保留了原班级三分之一的人，其余全是从文理班过来的新同学，无一不是漠视学习且把处分当家常便饭吃的货色。
这种比原来班级的还难搞，起码原先还有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才退步的，现在这批根本是堕落得心甘情愿，还没上课就拿出手机肆无忌惮地打起游戏来，连叶修走进班了都不加收敛。
“第三组最后一排的男同学，麻烦把手机收起来。”叶修提醒了一声。
那男生“嗤”了一声，跟没听到一样，依然低头玩着手机。
“叫你别玩手机了，你耳聋了？”离他最近的黄少天冷冷地问道。
“不玩干嘛，听你们讲师生情深的废话？”男生不屑地笑了笑，把桌子一踹，挑衅起来，“我就是学得再差也不至于到你们这种班，全班人都跟做戏似的，一会儿公然违反校规，一会儿当着全校面给人脸色看，你们屌个屁啊，还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超过一班的，期末考出题老师是不是很你们一伙的？”班上的人蠢蠢欲动起来，这些差生在被鄙视时寻求的心理安慰就是9班，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名声不好的班级给他们垫底使他们勉强能有些尊严，这会儿一不小心自己成了最底层的，心里的不甘与恐慌都成了躁动，非得踩点什么来证明他们本不应来这里。
原9班的人脸色都很不好看，原先好不容易掰正的班风这时候是毁了个彻底，加上这些人似乎还打心底看不起他们，这就让他们本就不爽的情绪迅速膨胀起来。
“特别是某些人，干什么都冲在最前面，结果最早进这个废物班，”那个男生还在发挥，黄少天听他这个语气没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嘴脸，这才发现这人以前和他打过球，估计是不小心得罪过他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还是可以从倒数考到这么前，你说是凭努力有谁信啊，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
黄少天没想理会他，开学第一天给老师添麻烦的事他现在真不好意思干了，干脆借了喻文州的耳塞用，一边戴一边还听到喻文州惊叹，说没想到这个耳塞有一天会用在你身上，这下黄少天真的气哭了。
“随便吧，反正你那群学生没多久也会从那些好班掉回来的，我早晚会走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麻烦叶老师守点本分，你不惹我我就不惹事，不然谁都不好过。”那人最后总结了一句，接着把手机往柜桶里一扔，趴桌子上睡了。其他新生也纷纷效仿，他们是看不起往死里学的家伙的，全都当傻逼，在原本的班级就纪律散漫，这会儿到了9班更加目无王法了，该聊天聊该睡觉睡，全然不把原9班的十几个人当一回事，整个教室乌烟瘴气。
周泽楷直接站起身了，他朝那个男生走去，紧接着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声音大得全班都听清了，暂时把那些吵闹的学生镇住了。
直视着那个男生仇视的目光，周泽楷淡淡地道：“手滑。”
“你……”
还没等那个男生开始发作呢，叶修就打断了他，手指着门，淡淡道：“出去吧。”
“什么？”男生咬着牙问。
叶修直视着他，也直视着这群陌生而将这个班级当作了垃圾堆厌恶的新生，脸上没什么表情。
“出去吧，你还没资格进入这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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