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悠眼皮狂跳,重衍这厮就是一个傻子,每次用自觉轻松的语气来说这种话都是去干傻事了。
“你说重衍会去哪?”洛青悠问九瑟。
“我也不知道,他前几天不是一直在您这里吗?本想来问您的。对了,魔王要将他的位子传给我,说有急事,不回来了。”九瑟回忆着重衍离开前的场景,眼眸中的孤寂与绝望让人心慌。
“他真这么说?”洛青悠皱起眉头,一阵烦闷压抑着他,不回来了,这厮要干什么傻事?莫非他独自去了辰苍山?哦,对了……
“我不知道你们魔王在哪,也不想知道。明白吗?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没有关系!”洛青悠突然疾言厉色,神情淡漠,甚至有被质问的厌烦。
九瑟怔了怔,这就是魔王一直心心念念,掏心掏肝的人?魔王真是瞎了眼!九瑟嫌恶,
“魔王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果真修真界没一个好东西,一个个还妄想成仙,简直痴人说梦。世传我们魔族最是薄情寡义,你连最是薄情寡义之人都不如。”
九瑟说罢生怕洛青悠这木舍里有脏东西沾染了他,摔门疾步离开。
洛青悠看他走远,当即在木舍外设置一个金色结界,以防有人进入。不能让外人看到他施展傀儡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让九瑟尽快离开,他只好出此下策。
洛青悠用灵力绘制一个符咒,用自己待在过重衍体内那部分神魂为引,探测他的位置。
怎么回事?怎么探测不到?难道我画错符咒了?不可能啊!洛青悠又反复试了几十次,还是没有。因为灵力消耗过度,他全身发着薄汗。不可能,不会的,不会是那个结果。他昨天还陪我吃饭,还冲着我笑呢!可是他怎么就……洛青悠扶住额头,全身血液一瞬阻滞冷却,洛青悠莹白的脸因为心中的冷意变得几近透明。两世都不曾流泪的凤眸红了,睫毛上挂满了晶莹,袖底的手攥紧符咒微微颤抖。
那个总是会照顾他的人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啊!就算有傀儡术有怎么样?找不到他的魂魄,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叫他师傅的人了。无数个日夜有他作陪。那个傻子每天早晨递一盆清水给他洗脸,还去学各种菜式给他做饭,打扫洗杂,每天晚上提醒他早点休息睡觉,默默为他关上遗忘的窗……万年寒冰也挡不住那颗火热的心啊。
洛青悠颤巍巍地站起身,向来整洁的白衣生出许多褶皱。不,他不能放弃。
重新打起精神,取出心头一半精血重新为重衍塑身,金色精纯灵力流转勾勒出脑海中那人的轮廓,一点一滴。那人斜飞入鬓的眉毛,那双睫毛如扇的桃花眼,高挺的鼻子,挺拔的身躯……甚至每一根发丝都在一点点成型。洛青悠一双凤眸中一直冻着的冰碎了,融化了,涌现一汪春水,波光粼粼,倒映着那个人的面庞。
精血灵力消耗过度,身体受损,洛青悠苍白的嘴角溢出几滴鲜红的血液。
“你先用着这具身体,上次大战你的身体破败太过严重。为师把它藏在了为师的师傅谷舷的密地寒冰窖中,用万年寒冰滋养,之前师傅失忆一并忘了,如今那具身体情况还是不太妙,是为师考虑不周。”
塑身结束,金光黯淡消散,那人脸庞惨白是没有生命的颜色,身体冰冷。洛青悠爱怜地将他抱在怀中,用尽了毕生最大的温柔。
“乖徒儿,是为师不好,没有早跟你解释清楚我不是你的杀父仇人。都怪为师,所以你回来,不要走了好不好呀。”
洛青悠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脸颊,声音由轻柔、哽咽到低低的呜鸣。
“你不是从来没有听过睡前故事吗?你回来为师就给你讲……”
“好了,为师就先不打扰你了,你睡吧。过两天为师一定来叫醒你。免得你孤单。”
洛青悠把这具灵身抱到偏房,轻轻放下,为他盖好被子。缓缓走出房门,结了个契约结界封印这里,严禁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接近。
洛青悠记得据说北部寒山一带有一种草叫还魂草,它生于雪山之巅,饮雪水,喜冰寒。周身晶莹剔透,叶似冰凌状,遇温热则升华,极难保存。
犹记曾看到有古书孤本曰:“古之还魂者,食仙草也。仙草生于极北,冰雪之巅,遇阳则散。碌而往者多空手而归,寻而往者亦难遇之。峰之高,非寻常峰可比也;冰寒,非凡人可耐也。由是追悔道死途中者,数不胜数!”
哪怕这丝希望渺茫的如同沧海一粟,哪怕苍白的绝望前还有一丝金光,那就是他追寻的方向。
即日出发,不日可归。
接连数个伏地诀用出,气血几乎消耗一空。不敢懈怠,去街头买了干粮继续前行。
“店家,您知道这一带雪山最高峰在何处吗?”
“我只知道最高的雪山在此西北方向,叫珠山,最高峰就不知道了。毕竟冷的能冻死人的地方,谁还有心情去比较哪个峰高啊!你说是不是。”
洛青悠略施一礼告别,往西北而去。伏地诀消耗太大暂时用不了了,御剑和徒步交替。第二日到了珠山,他裹紧外袍走遍整个珠山区寻那最高峰,是了,这座就是最高峰。抬头往上看,峰入云霄,像把天捅了个窟窿。周身银白,光是靠近就能感受到寒意。
不能再耽搁了,乖徒弟的魂魄一直待在外面游荡会寂寞的,他要让他早点回来。
施了个御寒结界,御剑上了峰顶,大雪迷乱了视线,纷纷扰扰。满眼银装素裹耀得人睁不开眼。转了许久才发现了那株小小的冰晶的还魂草。它生在崖边,人难以靠近。或许是因为这样才存活下来,成了这里唯一的还魂草。
还魂草不可遇温,洛青悠随即撤了御寒结界,重新设了一个寒冰结界去盛那还魂草。大雪落在他的衣衫,寒风吹透他的脊梁。他御剑探出身去,小心翼翼地用寒冰结界摘取还魂草。风雪呼啸在他身上,他极力稳住身形,不容一点失误。还魂草渐渐地被结界吸取,到手后洛青悠扯了扯苍白僵硬的嘴角。
重衍,等着我。
离开崖边,刺骨的冰寒让他脱力地从御剑上掉下来,洛青悠还是极力护着那个结界。看来,御剑也不行了,那就用脚走吧。
寒冷已经侵入他的骨髓,他浑身僵硬地颤抖着,风狂乱地撩起他的墨发抽打到脸上泛起道道红痕。雪地的他也通身雪白,苍白到透明的肤色,更是让他与满地银白融为一体。地面的积雪已到膝盖,一步一步都是深深扎进一个个窟窿里,再拔出来。峰顶的空气稀薄,他大口喘着微薄的氧气,证明他还可以活着回去。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快了,快到头了,快了……洛青悠剧烈颤抖着,咬着牙,一个不小心摔倒在雪地里,积雪被压下一片掩埋了他的身影。他僵硬地像个冰块。全身血液都冻结了吧!我要死了吗?洛青悠的脑袋昏昏沉沉,以前和重衍生活的点点滴滴如走马观花般浮现。
那个傻子面对自己总是笑的一脸灿烂,你以为你笑着,我就不知道你的内心难过吗?
我曾问你,可有想过你的父母,你笑着说不曾,有师傅就够了。每次我率领弟子前往围剿邪士,你总是冲在最前面,眼里的恨意让人心痛。
你顾忌我年纪尚小、即便修为高深也良善易欺,却不知我活了两世。偷偷替我揽下安抚魔族叛乱一事,每次你回来都是伤痕累累。还笑着问我想吃什么饭菜?你可知黑衣颜色再深也遮不住你苍白的脸色,顺着手腕蜿蜒的血红色液体被苍白的皮肤称的刺目,额头上的冷汗都打湿了鬓角粘着发丝……
……
洛青悠长长的睫毛上落满积雪,睫毛颤抖着,他努力睁开眼。
那个傻子是他魂穿前从黑暗空间出来见到的第一束阳光,唯一一束穿透黑暗的阳光。
他是上天给他的恩赐,他是他今世唯一的荣光。
洛青悠两世都活在复仇里,要铲除世间邪恶。要是没有一点光,他真不知道现在会哪片黑暗的角落里任由所有的伤口腐烂。那个傻子不顾一切为他舔舐伤口,即便被无视,被训斥,被责罚,从不放弃。
上天,你要把我这束唯一的光也收走吗?
不,我不同意!既然送来了,又收走你太残忍了!洛青悠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身体的僵直不如他愿,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或许是这个挣扎让他的身体稍微有了几丝温度,他终于伛偻着爬起来站直了身子。衣摆也早已被雪水浸透并冰冻,僵硬到寒风吹不起一丝弧度。他用灵力化了一个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摔倒了多少次,洛青悠终于走到了山下,他躺倒在地上大口喘气。
我成功了!
阳光撒在他身上,总算有了一丝温度。颤抖的身体稍稍缓和,冻结的衣摆慢慢融化贴在身上,他有了一丝力气。小心护着盛有还魂草的寒冰结界,洛青悠忙御剑飞向清玄宗。
重衍还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