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小区门口。
蝴蝶花园。
夏胡停住脚步,看那块巨石上飘逸的行书,似乎真的看到了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这让他羡慕,不知是为书法,还是为蝴蝶?
夏之疑惑地说:“怎么了?快到家了。”
“那是谁写的?”夏胡指向那四个字,极感兴趣地问。
夏之沉默片刻,才说:“你妈写的,我刻的。”
“真的吗?”夏胡执着于真相,再问了一次,“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这种陈年往事,没必要骗你。”夏之解释说,“那时我和你妈刚结婚,新房子就是这里。你想想,在十几前,能有多好的房子。过了一年,有人承包这个地段,起了新房,我们就第一次换新家。房子建好那会儿,你妈亲自找人商量,把小区名字改了,然后再从山区里运了这块石头出来,摆在这里,直到现在。”
夏胡不再说话。他由此想起几年前父母决定离婚那天,那场家庭大战。
早上照例醒来时,夏胡想得到,桌子上会有营养可口的早餐等候着他。可是迎接他的,是完全颠覆以往的视觉冲击,父母吵架了。不只是吵架,还包括打架;也不能说是打架,只能说是殴打。男的打女的,这经常在文艺作品里看到,不是么?没什么好奇怪的,男人都会有那么一套臭样子,只是平日里隐藏得深不见底罢了,爆发出来,那是一样的可怕。
夏胡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喜欢用从主要感官获取的信息来观察事物。比如父亲殴打母亲,他看到的包括母亲那刺眼的伤痕,包括父亲的眼泪,但很显然的一个事实是,血痕很明显地比眼泪更能挑战他判断善恶与对错的极限。所以,即使在他的记忆里,母亲那高不可攀的冷漠对他而言并无意义,对比起父亲的无微不至,她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可就那时夏胡看来,父亲扮演的是侵略者,就该与事实区别对待。
现在,尽管他离不开夏之,并且有强烈地靠近yu望,也依然会不到从前。夏胡,不能容忍他所在意的人有自己讨厌的地方。他觉得,这是无法消除的隔阂,长久了就会使感情慢慢变质,这也是夏胡为自己确立的交往准则之一。
这时夏胡冷静地说:“既然你说我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那我想仔细看看,到处走走逛逛。”
夏之点点头,同意了,“也好,那我先去市场买菜。”
“我做手术可能要花少钱吧,买简单些的就好。”
“钱的问题你不必管,安心调整心态是最重要的。这件事上外在条件上我可以帮你,内在因素只能靠你自己。你好好想想吧。”
“我是一点儿也不怕呢……”他幽幽地说。只是,真的可以不担心吗?
夏胡走向那块石头,手掌慢慢滑过,是粗糙的感觉。拿起来细看,掌心纹理间有细小的沙粒,在微风中不住晃动,汗水粘连着,牢牢固定。他凑近吹了口气,散去大半,至于薄薄的一层灰尘堆积,再也清不掉。
没有多少人喜欢它吗?夏胡想到了学校的那座秋千,也一样被尘埃蒙蔽,被大多数人错过,包括自己。因为不懂,所以不愿。他继续伸出右手食指,沿着字的痕迹,随意用力,指尖就这么沿着它们舞动,一段一段。夏胡故意错过了“虫”字旁,单描半边“胡”,那是他的名字。
描完半个字,夏胡抬起手指,无言地注视着指尖的一小块黑色,渐渐冷嘲:真的很脏。他因此放弃了描完“蝶”字的打算,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家所处的楼屋走去,边走边搓动手指,如此来往数回,那里逐步重归鲜红。在夏胡水亮的眼中,坑脏依旧。
转过一个小弯,眼前就是家所处的单元了,他稍微放松心情,学校的事顺利解决,算是个比较好的开端吧。
猛然间发现楼梯口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这个人还很被夏胡所熟悉。“他怎么来了?”
“终于等到你了。”叶辰笑着迎了上来。
夏胡说:“你跑来我家找我?”
叶辰摸了摸头,说:“今天你没来班里,也没请假,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有必要吗?”
“我认为有必要。”叶辰认真地极肯定地说。
夏胡玩味似的看着他,“哦?那刚才我家没人吧,你说说看,你是什么心情。”
“我很担心。”
“就这个?”
“当然不止这个,还有很多方面的,我到处胡思乱想。”
“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
“好了,别说了,我不想听。”夏胡笑着打断他,“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我现在不想回家。”叶辰说,他话里的隐藏意思是希望夏胡能邀请他留下来。
夏胡品出味道来了,不过他并不打算给叶辰这个机会,“不回家你还能去哪里,回学校啊?”
叶辰觉得有点不大好意思了,“我是说,我想上你家玩玩。”
夏胡听了,板起脸,“看样子你还没吃过午餐吧,我已经吃饱了,你快去吃吧,饿肚子可不好。”
叶辰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啊!我最近发现了一家甜点店,味道很不错的,一直想带你去,苦于没有机会,现在一起去好吗?”
夏胡不满地说:“什么叫带我去?我不可以自己去吗?还有,我对甜点已经不敢兴趣了,一闻就想吐。”
“你生病了?”
“是是是!”夏胡嚷嚷,“你烦不烦啊!”
“你上午去的是医院吗?”叶辰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
“这个三八。”夏胡想,他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辰说:“我在关心朋友。”
“关心朋友?”夏胡冷笑,“有你这么关心的吗?”他背过身奇去,“是不是要我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你才满意。”
叶辰无话可说。许久,他才轻轻地说:“我只是不想你一个人难过,为了那晚的事。”
夏胡有刹那的感动,可他的话语还是一向的冷淡,“你都知道了?也好,所有人都知道了。”
“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心彻底变冷。
“那么,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夏胡看着他的眼睛说,“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人?请不要敷衍我!”
“你像只蝴蝶,你就是蝴蝶。”
“蝴蝶?”夏胡如同经历了什么好玩的一般,大笑,“你说我是蝴蝶?哈哈……从没有过家,左右逢源的蝴蝶?……笑死我了,你还真的说了句真话,高明,透彻!”
叶辰听得一身冷汗,“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蝴蝶是指……”
“滚。”
“你听我解释。”
“滚!”
叶辰听出了这个字里暗藏的风暴。无奈,只好黯然离开,临走时他发誓说,“我一定会解释清楚的。”
夏胡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心情激动之下,什么也控制不住了,包括理智和情感。
“算了,就这样吧,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无须我再说一次。”夏胡对着空无一人的楼道,柔声说。
他似乎被抽空了力气,只有一点点地爬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