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铁规在前，但黄明昊还是被程鸢月偷偷带了进来。
虽说叫“鸢城”，实际上这里只是一个小镇。
上世纪曾因风筝而名噪一时，做风筝的手艺已逾百年历史。
毫不夸张地讲，曾经全国最好的风筝艺人都出自这里。
程鸢月还记得自己幼时，每到春暖花开，常看见家家院子里晒着画好的风筝面。
沙燕风筝上画着寿纹和铜钱，彩蝶风筝挂在细绳上，彩绘细腻，尾翼飘飘，似乎要展翅而飞。
爷爷每次绑扎骨架和裱糊的时候都会乐呵呵地叫她搭把手。
每到这时，再好看的动画片也失去了吸引力，程鸢月扎着羊角辫，一蹦一跳地跑进小院里。
墙根种着几棵树，听爷爷说是她出生那一年，她的爸爸妈妈亲手种下的。
一年胜一年葱郁，满树翠绿的叶子撑起树冠，风到这里都似乎变得温柔，软软的，像妈妈的手心。
每当程鸢月这样说的时候，爷爷都会叹口气，摸着她的头发。
工具人［爷爷］我们小月亮想妈妈了？
程鸢月才没有。
她仰着头，明明还是个小孩子，语气却已现出几分老成。
程鸢月爸爸妈妈不听爷爷的，非要离开这里，这么多年也从不回家，我才不会想他们。
爷爷目光暗淡，捋一捋程鸢月扎得一高一低的小辫子。
嘴唇微动，最后也只是说。
工具人［爷爷］爷爷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今天又没给小月亮扎好头发。
程鸢月没关系啊。
她眯着眼睛。
程鸢月爷爷扎的辫子最好看啦，程嘉嘉总是特别羡慕。
满院的金边瑞香枝肉叶黛，香气绵长悠远。
年年都是如此，好像万事更迭，这间小院却在时间的翻涌中不动分毫。
爷爷生在不算太平的年代，幼时家贫，兄弟姐妹也多。
因而他十几岁时就出来闯荡，最后来到鸢城，在这里落下脚来。
那时的鸢城远比现在要热闹鼎盛许多，为了每年四月“纸鸢节”。
这里一年四季都有人上门来，求买一个式样新颖又能高飞的风筝。
爷爷手巧，人又机灵肯努力，很快得以拜最好的手艺人为师。
几十年过去，爷爷制筝的本事也终于名声在外。
但时代在变，每年来鸢城的人总会带来各种各样的新鲜事。
程鸢月听人说，现在商场里什么样的风筝都有，价格也适宜。
鸢城渐渐没落，越来越多的人搬离这里，向往繁华的城市，包括她的父母。
在程鸢月五岁那年，父母在一个雨夜和爷爷争吵后离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只有每个月按时寄来的钱还能让她知晓他们的存在。
所以说，程爷爷限制外人到这里来，其实是为了还能有人沉下心来继承这门艺术。
一间不向阳的小屋，地上随便铺着两层毯子，黄明昊坐在角落里，程鸢月拿着碘酒认真地给他手臂上的伤口清洗消毒。
浅淡的光线丝丝缕缕地顺着窗格子透进来，有几点落在她的眼皮上。
程鸢月的睫毛一扑闪，那几粒光便碎开，游进她的眼睛里。
黄明昊看着她的侧脸，一时愣怔。
纱布缠过一圈，程鸢月刚绑好，又嘟囔着解开。
特别用心地系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仿佛非得如此才能相配黄明昊那张好看的脸。
程鸢月喂，黄明昊。
她盘起腿挤在他旁边坐着，空间逼仄，越发显得她的声音清晰动听。
程鸢月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们都说爷爷是不开化的老顽固。
黄明昊那是他们不懂艺术。
黄明昊靠在墙壁上，十指交叉垫在脑后，嘴角扬起。
黄明昊我懂。
程鸢月因为他的大言不惭抛过去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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