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婉你认识吗?”江池年提起那位来路不明却风情万种的女人。
“有点耳熟,但不认识。”刘仁鲜少去百乐门,自然不会认识她,但仔细一想,又找回些模糊的印象,“央儿好像经常念这个名字。”
这样一来,突破口又回到了郑婉身上。
辞别刘仁,江池年去了一趟百乐门。
宋枝枝在休息室里,虽说江池年嘱咐她盯紧郑婉,但她也不能真趴人家门口蹲守。
“你从刘家问出什么来了?”宋枝枝靠着沙发,欣赏起自己新涂的蔻丹。
江池年简单地总结道:“刘央朋友很多,仇家也有,死前行为异常,是百乐门的常客,应该是蓄谋杀人。”
宋枝枝翻转纤纤玉指,起身坐到到她旁侧,“行为异常?”
江池年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揣摩与猜测,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和郑婉有关啊。”她幽幽叹气,语气听不出惋惜,也没有泛滥的怜悯。
江池年有些好奇,“你对她的感情挺奇怪的,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宋枝枝不以为意地笑了,“我对她能有什么感觉?都是交际花,谁比谁高贵?”她见江池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伸出手轻轻捏住她近在眼前的下颚,殷红的蔻丹衬得她的肤色又白又细,“你想听我的直觉吗?”
“说来听听。”
“我问过百乐门的管事,没有人知道郑婉从哪里来,但她却有一身撩人的本事,有时候一个眼神,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就能让那些男人神魂颠倒。起先我不明白,她中等之姿,身无长物,她到底凭什么?”宋枝枝食指微勾,在江池年的下颚处刮了一下,“但我刚才想通了,有的媚态并不完全依赖于顶好的皮囊,反之,那是烙印在骨血灵魂里的本能,外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就好比现在我撩拨你,根本不需要刻意而为。”
江池年脑袋偏开,脱离她的指尖,“如果她真的是绥宁所说的桃花妖,又为什么要杀刘央呢?”
宋枝枝拂开额前的碎发,指尖擦过描画锋利的眉尾,“妖杀人,需要理由吗?”
“你聊斋看多了吧?妖杀人当然需要理由,不管理由是否正当。退一步讲,即是郑婉杀他是为了吸食他身上的阳气,或是魂魄,也不必大费周章做一个桃花咒给他,一点点把他榨干也太狠了吧。”
宋枝枝冷哼一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池年无言望天,“郑婉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每天就在百乐门唱唱歌,有几个恩客。”她说着,斜倚在沙发一角,表情疑虑,“说起来,就算她是桃花妖,刘央的桃花咒也是她给的,我们也抓不了她,何必劳心费神的。”
江池年觉得宋枝枝有些古怪,最开始要查案的是她,现在兴致缺缺的也是她,实在有违常理。
“郑婉对你说了什么?”
宋枝枝一瞬怔忡,“能说什么?无非是闲聊。”
郑婉一定跟宋枝枝讲了什么话,但她不肯说,江池年有点恼。
“我去找她。”
“你找她干嘛?”宋枝枝的话冲出口,才意识到失态。
江池年的身子停在门口,胡扯了一个理由:“她的丝巾好看,我也想买一条。”
……
郑婉的休息室也在这层,和宋枝枝只隔了一条走廊。
她在准备今晚的演出,以至于江池年推门而入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江池年嘴角勾着一丝笑,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她捡起滑落的丝巾重新系好。
“郑小姐今天的丝巾也很漂亮。”
郑婉微微一笑,她其实不够妩媚,但略带矜持的挑逗,往往更能勾起男人的欲望。江池年直言不讳:“你和宋枝枝说了什么?”
郑婉动作一顿,很快恢复如常,“我和宋小姐投缘,便聊了几句。”
江池年了解宋枝枝,她心里有个疙瘩,是旁人无法触碰的禁区,而那个禁区和男人,和情爱,和一切风花雪月的浪漫有关。可惜,结局也像戏文里演的那样,痴心错付,萧郎陌路。
“刘央死了,你知道吗?”江池年抬起下颚,隐有盛气凌人的架势。
郑婉拿起一盒胭脂,抹在脸颊两侧,提了提气色,“报纸上登了,我也是才看到,真可惜。”
“你真的觉得可惜?”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吗?”
“郑小姐脖子上是起了一片红疹子吧,我认识一位中医,对这方面的治疗颇有心得,改天我把他介绍给你?”江池年不负所托地又问了一个莫名的问题。
可这个问题却让郑婉的淡然和冷静有了倾覆的迹象,她搽胭脂的动作大了些,手肘不慎磕在椅背上,将那铁皮盒子掉在地上。好在她定力过人,脸色变了变还是稳住了,“老毛病了,过一阵子就会好,不劳你费心了。”
江池年站得远,方才丝巾滑落的时候,她看见她脖子上一片浅红的印子。她走上前,弯腰捡起胭脂盒,递给她。郑婉伸手,两人的指尖擦碰,冰凉而粗糙。江池年抬眼看她,精致的妆容和明艳的气质,像是土陶坛里装西洋酒,方枘圆凿,格格不入。
“谢谢。”郑婉措置裕如,仿佛刚才的失态是江池年的幻觉。
“宋枝枝好糊弄,可我不是,你很聪明,我抓不了你,但我一定会查出你这么做的理由。”
“我做什么了?”她轻描淡写地把球踢了回去。
“找到你送他香囊的理由。”
郑婉眼尾的褶微微压下,风情无边,像平日里看那些男人一样看她,“一只香囊而已,你要喜欢,我也可以送给你。”
江池年略抬嘴角,她不能滥杀无辜,哪怕是妖也不行。
随着休息室的房门被关上,郑婉端在脸上的镇静终于瓦解,她深深皱起眉,耳边又响起那人的忠告。
——你不是她的对手,以前不是,现在也不会是。
**
江池年没有和宋枝枝打招呼,自己一人离开了百乐门,她心里是有火气的,毕竟宋枝枝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而对她有所隐瞒。
她捋了捋仅有的线索:香囊、刘央、桃花妖。
郑婉不是郑婉,那副皮囊之下或许住着一只妖,这只妖送了一个香囊给刘央,香囊里藏着桃花符咒,而这符咒……要了刘央的性命。
凭空猜测根本无法给她定罪,即是给她定了罪,区区牢狱也不可能困住一只妖的。
这题无解。
她烦闷地走在街上,华灯初上,一片喧嚷。
马路边有汽车鸣了喇叭,吵得她心烦意乱,循声看去,车窗里是虞渊的脸,被半明不灭的路灯照亮。江池年细想,好像每次都能凑巧碰到他,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上车?”虞渊理所当然地邀请。
“不要。”她正烦着呢。
“虞哼哼想你了。”
江池年踟蹰不已,两人对望许久,她还是拉开了车门。
君子协议在先,她确实没有理由拒绝。
“心情不好?”他看她脸色不佳,嘴翘的都能挂油瓶了。
江池年恩了一声,扭头去看窗外。
“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她本来不想告诉他,但是除了他以外好像也没有别人可以说了,便咬了咬嘴唇,道:“我今天去了刘家。”
“问出什么了?”
她摇头,“没有有用的信息,刘央的朋友众多,仇家也有,但刘仁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肯告诉我。”不能把那些邪魔鬼祟的事告诉他,就挑了些能讲的。
虞渊嗤笑:“刘仁当然不会告诉你,你见过谁大肆宣扬家丑的?”
他说的在理,但刘仁不说,她也无从查起,心里有些恼,“我又不是你,往那一站他就什么都肯抖出来了,我今天在他家门口吹了好久的风才见上一面,还是借了你少帅的威风,不然我连大门都进不了。”
江池年也就抱怨两句,可听者有心,虞渊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刘央的名声不好,外人或许不知情,但望城的名流圈里,她做过的腌臜事,无人不知。”
她眼睛一亮,“你又知道?”
他打了把方向拐进一条弄堂,道:“他读大学那会儿仗着自己有个校长爹,没少惹过事,在校打架,欺凌同学,这都不算什么。有回开着车把人摊子撞了,他爹赔了钱不了了之。之后好像收敛了没几天,依旧该啥样啥样。只不过没闹上警察厅,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他还算聪明,作威作福尚有分寸,捅些小娄子刘仁都给他担下来了。”
江池年问他:“会不会有人因为这些事来报复他,把他杀了?”
虞渊摇头,“没这么严重,他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算大奸大恶,讨厌他的不在少数,但要说恨他恨到这种地步的,应该没有。”车子停在路边一个不起眼的旮旯里,“除非他刻意隐瞒。”
江池年燃起的希望又摇摇欲坠地熄灭了,“郑婉查不到,刘央也没案底。难道真是我多心了?”
“先别想那么多。”虞渊指了指路边那家面馆,“你不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