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清早推开门，眼前又是早早侯着的乔莹，他眸子微眯，没有赶她走，退几步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他花了几百年来习惯一个人的起居生活，所以根本不需要乔莹来伺候他什么，但他偏偏想指挥她做些事情，便伸手指了指床头的描金护腕。
乔莹走过去把护腕拿起来，等在他身边。
韩信把护腕拿过来，给自己扣上的同时侧目瞥了一眼乔莹。少女的面色比昨日白了一层，眉心也微微拧着。
他没有移开目光，上下扫了乔莹一眼：“你怎么了？”
少女的眼皮眨了一下，斟酌一下后，有些难为情地要开口，却先听见男人的一声轻笑，她抬起头，看见他嘴角明显的笑意。
飞衡山神就算笑起来也没有半分温暖和蔼，他的笑不可一世，像是看见尘俗小丑表演一样的不屑。乔莹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无非是在嘲讽她，看她的笑话罢了。
自打来了衡山，除了喝上几口水，乔莹没吃什么东西了。她身怀魔道血统不似凡人，只是刚开始修习辟谷之术，抵不住这样一点食物都没吃，现在能站稳已实属难得。
韩信戴好了护腕，迈步绕过乔莹就走出了屋子。乔莹扶住身旁的柜子，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他一边走，手中一边浮现出一个火灵珠。
那火光散尽后，那把凶煞的长枪已握手中。
乔莹垂下眸子，捏了捏自己的穴道让自己保持清醒。她走到那条溪水边，半蹲半坐下来看着水里的鱼。
仔细一看乔莹这才发现，水里不止有鲤鱼，还有其他鱼类。
她正开始斟酌要怎么开口跟山神讨一条鱼，一阵炙热的火焰气息悄无声息地临近她身边，乔莹回过头去，被劈头盖脸砸了一怀的果子。
青红水润，大大小小的野果躺在她的怀里，落在乔莹眼里就是最大的欢喜。
站在她面前的韩信，一手执着凶煞的火红长枪，垂眸睨着她，还一手提着一只雪白的兔子。
白兔被他掐了耳朵提在半空，时不时蹬蹬四只蹄子，粉色的眼睛惊恐地四处乱瞄。
乔莹本以为他拿着枪是出去练枪了，可他不过一刻便回来了，还砸给她这么多野果，顺带提了一只野兔回来。
她抱着那些果子站起身来，有几颗实在抱不稳了，顽皮地滚在草地上。
“神君，您……”
韩信把兔子朝她一抛：“本座还不希望潮汐谷平白无故出现一个饿死鬼。”
山神这话听着虽不友好，但她心里还是漫上了一层暖意。
乔莹见那兔子被他揪的可怜，连蹄子都不蹬了，抬手接住了连着果子一起搂在怀里。那兔子机灵，直往她怀里钻，便又挤落了几颗果子。
韩信留下兔子和野果又提着长枪走了，乔莹想找他讨鱼的话哽在喉口，只好先把果子和兔子抱回了房间。
白兔却赖上了乔莹了，黏在她脚后跟在房间里上蹿下跳。
乔莹坐在房间里吃了几颗果子，也不知是不是衡山灵力充沛，养育出来的野果也不一般，单单是几颗下肚就叫她腹中少了大半空虚之感。
本守在她身边的兔子忽然朝屋外跑去。那兔子跑的飞快，乔莹跟在它身后追，跟着那兔子跑出了潮汐谷，又跑了一段山路。
兔子突然停下来，窝在一片绿葱葱的绿植边。乔莹平复下急促的呼吸，蹲下身来一看，才发现这些绿叶和普通的植物不同。
她伸手折了一些下来，放至鼻尖微微嗅了嗅，眸子里涌上笑意。
这是野菜。
乔莹不禁微笑，抱起兔子亲昵地顺了顺她的毛发。顺着兔子的指示抱了一怀的野菜才回到潮汐谷。
*
月光穿透潮汐山谷里薄薄的一层夜间水雾，柔和地笼罩了整片山谷，光辉撒落在溪水里，如万千颗闪烁的宝石。
乔莹本抱着兔子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她的屋子除了床榻和桌椅并非什么都没有，角落的竹制矮柜里还有几本有些陈旧的书。
她随手抽了一本，坐在榻上就翻看起来。怀里安分的兔子突然蹬了蹬她的大腿，然后往地上一跳，跑到了房门口便被乔莹捉回。
乔莹把兔子牢牢地锢在怀里，抬起眼正好和山神幽幽射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她的屋子正对着溪水水源处，又离得不远，这一抬眼，把飞衡山神光裸的后背看了个完完全全。
男人的红发披散在肩头上，被打湿后淌着晶莹的水珠，顺着肌肤有力深邃的曲线向下蜿蜒，在精瘦的腰身处不见了踪影。
韩信只是眯了眯眸，并不多加理睬，回过头拾起草地上的白色内衫披在了身上。
乔莹微微一愣，面上涌起的热意不容忽视，她几乎是对上眼的一瞬就错开了眸子，抚摸着兔子毛发的动作也慌了一瞬。
但她很快调整好了心情，低头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让她险些出糗的兔子，转身正欲回房，山神的声音却再次硬生生挤进她的耳畔，再一次打乱了她的心绪。
“乔莹。”韩信唤她的时候恰好路过她屋前，等少女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他才朝人勾了勾指尖，示意她下来。
韩信径直走向乱石堆，挑了块大些的坐上又向后倚去，姿势同乔莹第一眼看到他时如出一辙，随性而不羁。
乔莹这才发现，这堆乱石并不是平白无故出现在这的，有些石块上已经被打磨光滑，倒像是可以摆放东西的桌台。
她抱着兔子，站在他五步开外的地方，眼帘微垂以表对他的恭敬，但她从来不会低头或弯腰刘露出半分卑微。
这是魔道贵族血统生而所带的，她曾经也是乔家的希望，是江东尊贵的沧海之矅。
韩信看见乔莹怀里护着的那只兔子，目光突然冷了几分，那本与他大眼瞪小眼的兔子登时吓得把头藏进了乔莹臂弯里。
“你怎么没吃了这兔子。”
“我瞧它可怜，留下来可以与我做个伴，便把她留下来了。”
“会伺候人吗？”韩信话锋一转，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把乔莹问的一愣，抬起眼看着他，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神君要我伺候您什么？”
韩信懒洋洋地倚在那，散下的红发有几绺黏在脖颈和面颊，随意系了衣带的白色内衫调皮地敞开些，恰好能露出线条冷硬的颈部和锁骨。他嘴角斜勾，看着乔莹的眼神更是多了一份玩索，眉眼不似平日冷峻，邪魅非常。
他抄起一块干燥的布巾丢在石头上：“把兔子丢一旁去。”
乔莹弯腰把兔子放在草地上，拿起布巾走到韩信身侧，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他黏连在肌肤上的长发，拢进布巾里仔细地擦拭。
当少女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扫过男人肌肤时，韩信的眸色暗了一瞬。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但所幸这个乔莹伺候的还算合他心意，不会惹他嫌恶。
乔莹不免想起了乔婉，乔婉自小在稷下学院长大，二人团聚后便喜欢黏着她这个长姐，常常也是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粉色秀发，挥着布巾就来找她。
她不禁开口试探道：“冒昧一问，神君是如何查到乔婉下落的？”
韩信半晌才答：“你很想知道？”
“如果不能说，我也不……”
“为了帮你查你那个妹妹的下落，我可不知道耗了多少法力。”
乔莹心生疑惑，她知道神君身份莫测绝非只是一个守山的山神，也知道这衡山外罩了一层结界，但她不敢多问什么。
韩信等了好一会，才等出来乔莹的一句谢谢。
他低低地嗤笑了一声：“说说看，你来这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乔莹垂着头仔细地擦拭韩信湿漉漉的发尾：“我本是江东乔家的后人，家里本要把我献给江东之主，但是世事难料，新的江东主人出现了，乔家落败，我和乔婉遭仇家追杀，万般不得已下我才打开了宿命之海。”
“宿命之海……就是把你传过来的那个法阵？”韩信的眸底浮上了几分思索神色。
他是神，见过的神奇事件数不胜数，但也是头一次直到这世上有可以任意穿梭空间的传送法阵，又何况传送进是这个困了他几百年的衡山禁区。
“那便是我的魔道天赋，只是我天资愚钝不能好好利用，乔家也因此对我不满。”
乔莹说这番话的时候，听不出她的语调里有半分的失落沮丧，反而是平静无比，像是一颗石头砸进了水面，被吞没后一切归于自然。
“所以被当成货物送去四处讨好别人？”
韩信此话一出，让乔莹擦拭的动作一顿：“这本是我唯一能为乔家付出的。但现在乔家分崩离析，新的江东主人是看不上我的。”
没有了身后的家族，她乔莹纵使身怀魔道血统也只是一个落难的女眷，根本不能满足江东新主的需求。
少女擦拭他的长发的动作很轻柔，她的五指还有时会穿过他的长发。韩信甚至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少女细腻温暖的指尖。
韩信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他望着天上的月亮缓缓闭上了眼睛，周身霸道的气焰都渐渐柔和下来。
“神君……”乔莹将他的红发擦拭的差不多了，便从他身边走到了他身前。
“你神君神君地喊我，我听着都膈应。”韩信眯着一对狭长的凤眼瞧她。
乔莹哑然，微微勾起唇角，定定地看着对方，一副任人差遣的模样。
韩信在九重天上也曾肆意放浪过，他享受过天族最好的的待遇，那些伺候他的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一副卑微到尘埃里的可怜嘴脸。
兴许是乔莹曾是尊贵的沧海之矅，她的顺从一点都不卑微，那种恰到好处的恭敬显得她温柔而又乖顺。
让他忍不住去欺负她，刁难她，嘲笑她，然后期待她会做出什么反应。
韩信当神仙上千年，是头一次被人伺候的这么舒心。
他斜勾唇笑，说不清的邪气：“韩信，韩重言，记住了。”
乔莹的脑子空了一瞬，却还是很快点了点头。
她的目光和韩信的目光在夜色中交织，化作一只调皮的精灵，悄悄地潜入她的心房，神不知鬼不觉地拨动了她的心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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