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便到了晌午,但客栈庭院里的少年以及负责“看人”的陈小峰显然都已经没有了什么时间概念、没有了饥饿感与困倦。于是没有午饭、没有午休,昆仑的入门试仍在继续着。
但一直到现在,除了袁大伟,竟没有一个人成功地将仍然插在黑竹柴上的斧头提起,更不用说砍断那根直指苍穹的墨色竹节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场间的少年大都已经尝试过了。此时已有十余人被选入外门,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没有修道天赋而被陈小峰以一个个干脆的“不过”所拒。他们心中都有些许遗憾与不甘,但这真的也只能怪罪于他们的命。他们天生就入不了那道修行的门槛。
“难道今年就没有什么可以直接进内门的修道天才了吗?”
客栈二楼,姜四喜捧着一杯冒着缕缕热气的碧螺春,对坐在桌对面的徐北问道。两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木桌旁,庭院里的入门试的所有细节,被他们俩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莫急。”徐北说着,眯起了眼睛。这本来应该是他晒太阳午睡的时间。
“慌是不能慌。只怕柴带得太多了些。嗯?怎么没有声音了?”
就在他们交谈之际,庭院中响起的声音戛然而止。院中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还未进行尝试的那三人。
于是在沉默与注视之中,欧阳莲站起身来,对旁边的伍拾肆笑道:“我先试试吧。”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徐北猛然睁开双眼,盯着楼下那身着红袍的少年。
只见欧阳莲走到铁桩之前,伸出右手,十分随意地握住那褐色的斧柄,微微用力便将那连肌肉无比发达的袁大伟都要费劲力气才能提到半空中的斧头拎了起来。斧刃终于从竹节边缘的缺口离开。
这整个过程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便引起场间众人的强烈反应:“这不可能啊!”“假的吧!”“这家伙是妖怪吧!”
然后,欧阳莲便在一阵嘈杂之中,将手中的石斧劈向那黑竹。
众人顿时噤了声,只听见斧头打入铁桩中刺耳的声响——那黑色的竹子被欧阳莲一斧劈成了两半。只不过他的动作有些难看,因此竹节被斜斜地劈开,倒作歪歪的两段。
“哎呀!师兄,真是不好意思,我没劈过柴。这个……能算吗?”欧阳莲指着那他随手而为的“作品”说道,“对了,我是洛阳欧阳莲。”
“算,当然算。”陈小峰有些无奈地说道。
于是欧阳莲便成了昆仑今年的第一名内门弟子。
“没有想到,欧阳那老头竟然肯将孙子送到我们这儿来。炼体巅峰……明年这个时候大概便能破初境感外了吧?”楼上窗边,姜四喜强抑住自己心中的喜悦,说道。
“五岁开始读与修行相关的书,七日便会神。六岁察己。七岁开始引真,九岁入化元境。十岁洗髓至十二岁炼体。现在满打满算便才十五岁。不过,按他这速度,两年多的炼体,大概已在瓶颈,呈厚积薄发之势了。”徐北说道。
“老夫当年可是引了五年的真、洗了五年的髓、炼了五年的体啊。此子不可量也。”姜四喜叹道。
原来这入门试中劈柴一题,是只有有了修行基础的人才能破的。那褐色的斧子乃是深山之中石精所制,重有千斤。而那黑竹则是昆仑山中特有的墨竹,硬胜铁、坚过钢。要能举起这石精斧、劈开那墨竹柴,至少需要到达炼体境。而炼体境乃是初境最后一境,这般水平,自然可以直接入昆仑内门。
“想当年的小峰,不也才炼体下境?”徐北道。
再看院中,欧阳莲重新坐下,拍了拍伍拾肆的肩。伍拾肆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却不想另一位还未尝试的先站了起来。
那是一名少女,身穿淡黄色衣裙,长发飘飘,面容可人、恍若天仙。只是眉宇间透出一丝让人望而却步的冷漠。只见她快步走到铁桩前,伸手抓住了斧柄。斧头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被提到了空中,上面泛着淡黄色的光。
没想到,这姑娘竟毫不费力地举起了那把斧子,甚至比欧阳莲更要轻松不少。
将斧子举起的美丽少女毫不在意众人的反应,却停下了动作。她皱了皱眉——她不会劈柴。思考了一会儿,她伸出空着的左手将那根陈小峰新换的墨竹横在铁桩上,然后上下挥动起了右手。
只听见场中响起清晰的“哒哒哒哒……”
就好像菜刀砍在砧板上。只见墨竹在飞快跃动的斧刃之下被切作了竹片。
少女不会劈柴,但她会切菜。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从少女口中传出:“金陵十月。”
原来这名今年的第二名内门弟子,叫十月。
“感外初境!”姜四喜惊呼道。
“金陵十家啊。”徐北缓缓地端起茶杯,“了不得。”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怀着复杂的心情,同庭院中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场中唯一的、最后的那名少年。
终于到我了。伍拾肆想道。在这家客栈等了近一个月,为的就是这一刻。终于要进昆仑、终于可以开始修行。
于是他起身走向那个铁桩。几步过后,他便站在了桩前。不知为何,这名还未开始修行的少年心中充满了自信。铁桩上插着一把斧头,斧边是被那叫十月的姑娘切作均匀薄片的竹节。
伍拾肆伸出左手,将竹片全都从铁桩抹到了地上,然后从铁桩旁的柴堆中抽出一节墨竹,仔细地将它立在面前。然后他伸出右手握住了那褐色的斧柄。
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涌上伍拾肆的心头。劈柴于他来说,可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因为打从记事起,他便开始劈柴。他劈了整整十四年的柴,可以说,在这客栈中的所有人,没有谁比他更精通劈柴的方法了。
而劈柴的方法很简单,只有两个词:提起、落下。
于是他便提起斧,十分熟练地抡动手臂。斧刃准确地击在竹柴顶端的中点,然后毫无阻碍地向下,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墨竹被劈成完美对称的两半。
提起、落下。
这便是劈柴之道。
伍拾肆觉得有些不过瘾。因为一根柴火连火都生不起来。因为手中的斧子比自己之前用的要轻几分。因为劈开的柴没有自己以往劈了十余年的那些硬。于是他从地上的柴堆中又拾起一根,立在了铁桩上。
提起、落下。
再来一根。
提起、落下。
再来。
……
提起、落下——不知这是第几次了。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伍拾肆便将剩下的几十根墨竹全部砍了。他放下手中的石精斧、蹲下身,将地上那些他劈好了的柴堆成整齐的一摞,笑着说道:“不错,这些差不多可以用来生火烧晚饭了。”
说完他才发现,场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环顾四周,只见大家全都沉默着,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自己。他这才意识到,大家正等着自己报上名号呢。自己已经通过入门试了。
稍作思考,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白色的衣裳,便向陈小峰拱手道:
“玉山伍拾肆见过赤松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