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影,出身世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那日,父亲带了一少年回来,对我和姐姐说,这是慕云深,他的父亲遇到了麻烦,可能会在江家客居些年,他比你们大,你们可唤他为哥哥。
长身玉立的少年,眼眸如玉,笑容温和。只一眼,便使姐姐月影脸红耳赤,心如鹿撞,不知如何是好。
待父亲走后,姐姐就跑过去,亲昵地拉起他的手,与他攀谈了起来。
我独自留在原地,苦笑着,摇摇头,便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路过云深的身边,正巧听见姐姐问起他的年龄。
“云深哥哥,你多大了?”姐姐天籁般的声音响起。
“十七岁。”他礼貌地回答了姐姐。
“你比我整整大一岁呢!”姐姐的声音又甜又软,特别好听。
我的耳朵一下子捕捉到了十七这个数字,突然感觉心脏像漏了一拍。
初见,云深十七,月影十六,而我十五。
不知间,云深已在这里住了有一年了,他与姐姐无话不谈,犹如一对青梅竹马。
对我,他也总是出于礼貌说上几句客套话,便再无他言。
晚上,我独自在花院里舞剑。有时,我真的嫉妒姐姐,甚至想取代她。
姐姐比我优秀,她将三从四德牢记于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最以为傲的便是她的琴艺,由她手弹出的曲子就如潺潺的流水般动听。
在看看自己,无才,无德。只会舞一些杂乱的剑花,亦不像个女子,凭什么喜欢他呢?
心中的郁闷,不满,难过,一并涌上心头,我只有通过舞剑才能得以宣泄。纵使虎口已经渗出了血,我也毫不在意。
“你这样舞剑会伤了自己的。”
我头也不回便知道说话的是云深。虽然这一年他与我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我却牢牢地记得他的声音。
我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在这一年中,我对他的好感有增无减,却也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
“你怎么会来这?”我把剑插入剑鞘内,“这个时间你不应该在大厅内听姐姐弹奏吗?”
“那你呢?”他慵懒地走过来,反问道。
“你知道我从不对那些感兴趣,更何况我也不懂,去了也只会打扰他们的雅兴,与其这样,倒不如在这舞剑花,也图个自在。”
“我觉得你舞的剑花虽有些杂乱,但却透露出你的武功底子。底子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几招,如何?”
他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等着我的回应。
“好。”我笑着对他说。
他接过我手中的剑,教起了我剑法。
那年,他十八,月影十七,而我十六。
姐姐月影很快察觉了我对云深的感情,并多次警告我离云深远一点。
几天后,云深的父亲来带走了云深。
即日,云深便向江府提了亲,说要去江府的女儿为妻。
江府的女儿?我冷笑一声。谁都知道江府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女儿,便是月影。那么,云深的新娘自然就是月影了。
我生气,我愤怒,我心痛,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心中充满了不甘。
姐姐知晓了,是那般欣喜,与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姐姐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把我约到后院聊心。
姐姐说:“月霜,今世人皆知云深要要娶江府小姐,你就别再执迷不悟,对云深痴心妄想了。”
“可我也算江湖的女儿呀。”我不甘地说道。
姐姐立刻尖锐的说:“你就别再自欺欺人了,江府里谁都知道,你只不过是江府的一个贱婢所生的,你在江府无权,无势,凭什么嫁与他?”
伤疤被我叫了十八年的姐姐亲自揭开。
痛,且痛不欲生。
我平息了一下情绪说:“那有怎样?凭我爱他,我便能嫁与他。况且我在这江府十八年,何时有过权,又何时有过势?”
姐姐冷笑道:“你爱他?爱情,值几个钱?你这个小贱种也该有心自知之明吧!要不是父亲觉得他亏对那个贱婢,他会将你留下,养至现在吗?真是可笑,你个贱婢所生的贱种也配说爱情?”
贱婢,贱婢。这两个字,一下的打在我心头,脑海中浮现母亲的笑颜。
我气竭声嘶的说:“月影你骂我可以,但你绝不能侮辱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不过是我江府上的一个小贱婢。难道我堂堂江府大小姐还说不得吗?”说完,姐姐狠狠地推了我一掌。
“砰!!”
我重重地撞在了园中的假山上,跌落水中。
水潭里的水冰冷,冷入骨髓,以前被姐姐欺负的过往涌上心头。
从小在江府我深知不能和她相比,所以事事让着她,她说喜欢我这个,那我只需义无反顾送于她。我们两个闹矛盾,父亲也总是偏于她,从未关心我。但是,这一次我不想软弱。
我从水潭中爬起来,狠狠推了姐姐一掌。
我忘了,我忘了姐姐身后是一口水井。就这样姐姐,掉入了井中,再也没有爬上。
在姐姐掉下去的时候,我从她的眼中读到了讥讽、嘲笑以及悲哀。
姐姐也曾呼救过,可我却没有去救她。
我没有与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去打水的小厮发现了姐姐的尸体。
很快,大家便知道了我将姐姐推入井中,并且没有救她的事情。
大娘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二日便服毒自尽,想与月影在黄泉路上再续母女之缘。
父亲将我逐出了家门,我迷茫的走着,我该何去何从呢?
慕云深,对,他现在是我唯一的依靠了。我急忙冲到云深家中,不管云深都诧异,将我这几天的遭遇,一股脑地说出来。
我还假装不在乎的问:“你不是说要娶江府的女儿为妻吗?现在,你娶我可好?”
我试探性地问,我以为云深会相信我,会相信我是无意中将姐姐推入井中。因为他与其他人在我心中是不同的。
谁知,云深冷冰冰地说:“你这般恶毒,杀害的自己的姐姐,还要我娶你,我宁可娶一个戏子也不愿娶你,况且你现在已经不是江家的人了。你经被逐出江家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慕府的,满脑子中只有他那一句话:我宁可娶一个戏子也不愿娶你。
呵呵,他宁可娶一个戏子也不愿娶我。
他竟厌恶我到如此地步。我自嘲的笑了。
几天后,慕府的一个下人报官,说我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大逆不道,心狠手辣,理应当斩。
我平静的接受了这个裁决。心里的恨,已经蔓延成一张网,裹得心难受至极。
云深,你要替姐姐报仇了吗?
处斩那日,天下着小雨,就似我的心情。
我一步一步地踏上刑台,扣在我身上的枷锁更沉重了。
这也许就是我的角色:此之蜜糖,彼之砒霜,我的生命不过是一场注定惨败的棋局,我无路可退,跌撞前行,以死亡为最终使命,从来不问前路是一袭红毯,还是万丈深渊。
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雨,下的更大了。
嘴里的苦涩蔓延开来,不知是雨的苦,还是泪的苦。
我望了一眼人群,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我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的更多了。
云深,你就这样恨我吗?你就这样看着我上刑台,一句话也不愿意与我说。
云深,你知不知道,尘世间有这样一种爱:未开口,便泣不成声。
你的言语,我爱听,却不懂;沉默,你愿见,却不明白。
十五岁那年的月霜,在初春遇见了十七岁的云深,斑斓了四季。
十八岁的云深教十六岁的月霜舞剑,那时月霜便决定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云深面前。
十九岁的云深对十七岁的月霜说会永远的保护她,但他遗失了对她的承诺。
云深,我不知道在你的心里是否恨我,但我心里却一直有你。
我闭上眼睛,等待着最后的判决。
刀起,刀落,你我便再无可能。
那年,我十八岁。
桂花飘落,曾经的江府现已落败,慕府的公子也愈加嗜醉。
有人曾问他为何爱酒,他回答道:“因为酒里有她。”
慕云深醉躺在桂花树下,呢喃着:“月霜,你可知道我要去了江府小姐是你,爱的也一直是你,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把你从刑台上救下来,与你在一起。从你死亡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孤独一生。”
此情不老,此志不渝,独留我一人在回忆中黯然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