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素裹的长安街巷,除却几家点上人间灯火,其余的黑暗空荡是常景,万物静籁。
有人家推开窗来,探出头来,望着空寂的长安街巷,黑曜石般的眼眸写满落寞,良久长叹一声,关了窗,只余:
十丈软红尘,何人易舍之。
这人家的灯暗了,却有几家灯火点上,稀稀疏疏的照耀长安街巷。
冰清的雪花飘飘而歇,长眠冰冷的屋舍与长安街巷与大地,用短暂而美丽的一生化作早到的春泥护一方天地。
雪落了半夜,便歇了。许久后见那弯月撤去灰黑色面纱,露出明眸皓齿,就听“吱吖”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定睛一看,是一位金钗之年的姑娘,如瀑墨发披散,只着单薄外衣,她撑开伞走在无人的街巷,灯火之外,皎月之下,她竟没有影子!
点了灯火的屋舍,皆传来轻不可闻的叹息,似稚儿似姑娘似公子……更似历经人间沧桑,不知言谈何起,唯化声声长叹的老者。
有歌儿来,散在肆意的风里,成了断断续续的唱词:
郎君啊……狼烟烽火,未知你安康否?
妾把声声祈祷……落在长明的菩萨寺庙。
妾把字字真情……流露长存的佛书古经。
妾把寸寸情丝……掩入长绣的红妆嫁衣。
……
郎君啊……征战归来,莫忘妾长等噫!
那姑娘的身影愈来愈远,歌声却从未断过,唱词一遍遍随风席卷街巷,落入灯火,落在点灯人耳里,心里……直至化作天际的一墨点,那歌声早无,唱词未绝。
拂晓来了,几人家的灯火早灭,几人家的时隐时现,几人家的一如既往,但更多的是未曾点上。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烛台上,落入灯芯里,依稀可闻虚无缥缈里有人在不断重复:点上,点上……“飕”风过,蜡烛灭了。
有人家不死心,妄想重新点上,却不知徒劳罢。有人家泪阑干,贪恋烟消云散,道魂飞魄散噫。
这蜡烛啊,好比生灵的一生,这一生呢,是你活了多久也便是在魂飞魄散之际,六界内外之中,你绝无生还可能,方才算一生。
这灯火呢,好似生灵的情欲,这情欲吖,是你七情六欲,是你对这世间仍存的念想,这念想无了,便也是无了。
这点上嘛,好若生灵的机会,这机会嘻,是你徘徊一生唯一的生死,抓住,你便有了蜡烛,有了灯火,可惜,从未有人抓住。
不过这景色,是长安街巷的独有,也是只有被收录的生灵的独有,因为啊,他们都懂了:
人间值得,是因未来可期。
人间不值得,亦是因未来可期。
因为啊,你经历的事让你清清楚楚的明白,清清楚楚的见识,未来于你而言可期有何用?!
但是,正是这别样的人间,才有生气,有了死气,才有了……
人间生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