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至此浮生终不寐

谢嫣然第一次见到北堂墨染的时候还是在丞相府，那个秋风萧瑟的季节。

谢丞相第一次和她谈起将来是要嫁给北堂奕的这件事。

那时候她还只八岁，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北堂奕也还没有继承皇位。

.「谢丞相」你入宫，是我一早就与皇上说过的。

.「谢丞相」嫣然，你是我们谢家唯一的女儿，最出众，年纪也与太子相符。

.「谢丞相」要你进宫，为父也不舍得。只是咱们谢家的荣宠，都系在你一人身上了。你可懂吗？

.「谢丞相」以后难免不会有其他尚书中书的女儿进宫，若是将来太子继承了皇位。

.「谢丞相」太子也会顾及你们的情面更器重母家一些。

.「谢丞相」你也渐渐长大了，应该懂事了。

这个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其他各府的大小姐熏陶下，谢嫣然其实也知晓一二。

她顿了顿。

.「谢嫣然」……女儿知道了。

丞相的女儿是要嫁给皇上的，这是一直以来谢丞相就灌输给谢嫣然的。

在没遇到北堂墨染之前，她一直是不咸不淡的态度，无论是府上的十几年还是入红墙深宫后的几十年。

都是一瞬就过去了。

谢嫣然总是在找理由说服自己这没什么，这嫁过去，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谢家。

北堂墨染丞相这是说的什么话？

思绪被打断，谢嫣然抬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北堂墨染，深秋的阳光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子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有风来扬起他紫色的衣裾，抚皱那原本妥帖挺括的布料。

北堂墨染皇兄还未将皇位传给阿奕呢也还没有……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懂的人都心知肚明，男人嘴角的笑衬得他很好看。

增添了柔和，生气。

.「谢丞相」微臣参见宸王殿下！皇上万寿无疆请宸王殿下恕罪！

谢嫣然不懂这些，便也学着谢丞相跪下来正准备磕头磕一下，又被一双微凉的手捧住。

轻点额头，她又抬眸，北堂墨染已经走上前来了，离得他很近。身上淡淡的茶香扑面袭来。

北堂墨染免。

那时候的北堂墨染还有些少年的气息，说起话来却是老成的，气场很强大。

北堂墨染再者。令爱尚且年幼不该听着这些，丞相还是少点心思。

北堂墨染你叫什么名字？

谢嫣然看着北堂墨染上扬的嘴角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很少笑，因为家规不允许笑得那么夸张。

.「谢嫣然」谢嫣然！

她一直笑，不顾谢丞相瞪着她的眼睛，只是看着北堂墨染。笑得张扬。

那是喜欢，谢嫣然知晓了。

十年如一日，除了年纪的增长，还有从那之后萌发的喜欢，增长的迅速。

谢嫣然觉得北堂墨染大抵是知晓了，因为北堂墨染渐渐开始避嫌了，于是她开始自欺欺人，曲解这份意义。

直到北堂墨染带兵打仗的前一天。

她悄悄跟着军队来了边境，被北堂墨染发现之后预想中的喜悦变成了大发雷霆。

北堂墨染这里很危险。

.「谢嫣然」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北堂墨染大军已抵达边缘，明一早就要开始交战，我没法分出心保护你。

北堂墨染你能不能……少给本王添麻烦。

北堂墨染第一次说得这么绝情，表情已经在暴怒边缘。谢嫣然知道，自己闯祸了。

北堂墨染还有，该避嫌了。

谢嫣然直僵僵地站在那儿，像是公开处刑，一道闪电将她从头到尾劈了个透彻。

若不是冬天的到来，她还在自己的春天里做着华丽的梦。

北堂墨染不喜欢自己，一直都是。

.「探子」报！报！敌方大军突然攻破进我方防御！

北堂墨染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谢嫣然，再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帐篷外上了马。

有一瞬间，谢嫣然冲出帐篷沿着边境的路狂奔，试着寻找离去的决绝的背影。

往后的余生里，谢嫣然总是时不时回想起这段旅途，不止一次地梦见过。

梦里她无止尽地奔跑，却怎么都不看不见北堂墨染的背影。

这段记忆在她的印象里变得越来越模糊，她无法确切地想起来她跑了多久，跑了多远，是否疲累。

但她深刻地记着当时的感觉。

无力，无望，想要追回，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赶上。除了用尽全身力气去追赶一个看不见的目标，她做不了任何事。

至此浮生终不寐。

终是大梦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