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年10月1日

退学前的36.1天

兰涛/文

2018年10月1日，星期一，小雨。

陶涛依旧躺在床上，双手叉在脑后枕着，呆呆地看屋顶。

已是中午时分，宿舍拉着窗帘，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窗外雨声滴答，冷风裹挟微雨，秋意阑珊；国庆前室友大多外出，房间空荡、阴冷、寒冷，有丝凄凉，让人倍感孤独。

然而，陶涛却对这凄凉、孤独毫不在意，他想，“我们是不配孤独的，孤是幼而无父，独指老而无子，所以并不孤独。”脑海里又在自嘲：“还真是卖弄啊！自己真有闲心，都到这地步了，还有30多天就要离开这美丽的校园了，哎！”

“不！准确地说，算上今天还有36.1天，11月5号凌晨2点多那辆漫长而又温馨的火车将载我回家，真想在那久违的炕头睡上一觉，最好是一觉不醒，最好是一觉醒来什么烦恼都消失。”

“可醒来之后呢？”陶涛又在陷入了思索。

“生存还是毁灭？”这句莎士比亚的经典，陶涛反复琢磨着。对他来说，已在毁灭的边际，他正在两个世界徘徊、犹豫、煎熬。

十一假期前，他心一横递交了退学申请，不是没有机会留级试读，而是觉得留级试读意义不大，对学业他糟糕至极，对校园他满是悲伤，对未来他失望透顶。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以他目前的状态，就算留级了也还会挂科，挂科了也还会被劝退，还不如直接退学呢，还能省下补交的一万多元。

陶涛是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就了解家里的艰辛，听话，学习努力，最终成了村里第一个公费师范生。因为他考上了陕西师范大学，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大学生，父母终于在人前挺起了腰杆；因为他是公费生师范生，“两免一补”免除学费、住宿费，每月还有600元补助，这让村里人倍儿羡慕，亲戚也特有面儿；因为公费师范生就业率百分之百，所以父母对他满怀期待，盼望着他早日毕业脱离农村……这些因为曾让他倍感骄傲，然而此时却如刺，卡在心口，心跳一次扎一次，血流不止。

“好不容易熬过高考来到师大，对得起自己吗？父母终于在村里挺起腰杆，怎样面对父母？村里的流言蜚语、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该如何面对？”想到这，他在凝望深渊。

但他马上又想到父母常对他说的话，“孩子我们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平安就好”，又想起一天天变老的父母，家里可口的饭菜，还有那让疲惫身躯又能重新温暖起的炕，此时他又转向了生存。

唉！自从十一前办好退学手续之后，他便如此斗争。抑郁，每天都在选择中挣扎；逃课，不起，直到饿了才匆匆打上热水泡面吃，泡面没了才去食堂。让人看着心疼、揪心，但令人心寒的是宿舍里无人察觉，无人关心，也无人嘘寒问暖。是啊，大学里我们各奔东西，各忙各的，社团活动、学习、旅行、恋爱、游戏，曾经自己不也如此吗？不也只有晚上才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睡觉吗？这是大学!不似高中住校，那时大家都在一起，知根知底，知冷知热，况且陶涛又是后来的，除了打游戏之外，大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胡思乱想了好久，一股没来由的饥饿感席卷陶涛。下床，胡乱翻一会儿却没有什么想吃，这时他想起户县软面。看了下时间，恰好食堂开门，拉开窗帘发现窗外放晴，陶涛决定去吃碗面。

在新校区，这是他为数不多喜欢的食物。他常要点上一大碗肉臊子干拌。软面的面条是宽宽的，陕西八大怪中有一条是面条像裤带，软面就如裤带般宽。食堂大叔会熟练地把豆干丁、土豆丁、韭菜以及一大勺肉臊子置于面条上。他会问你要不要辣椒，一点头，接着就是不要钱似的一大勺，最后还要加上醋、酱油、盐等。配料如此丰富，吃着自然是十分好吃，把面拌开、拌匀，面条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透着红色，其间散落着臊子，让人食欲大开。

这样还不够，陶涛还会补上一些配菜。食堂中央有自助打菜机，他常打上一些的花生米，勺子放下机器显示要花多少钱，最后刷卡，方便极了。就这样玉米火腿粒、孜然土豆条、豆芽、咸菜、肉块等每样来些，满满一大碗。为何要加这些呢？那是因为面吃到最后才最好吃，面少菜多，各种调料混合下，吃得极其过瘾。哎呀，忘记了，若是刚才有碗面汤就好了。若在老校区面食屋，他还会扒几瓣蒜，一口蒜，一口面，喝上面汤，美极了！

可能胃口来了，也许是饿极了，陶涛大快朵颐。他真的困苦潦倒吗？

酒足饭饱之后他通常会在校园里走走。虽然这次心情不好，但也阻挡不住习惯。说起习惯，这是种可怕的力量，养成一个好习惯要很久，而一个坏习惯却一会儿就够了，好的习惯受用终身，而坏的习惯折磨一辈子。散步是陶涛与父亲的共同爱好。爸爸在家时，或和他从村东走到村西，或在院里转转，或到地里看看玉米的长势如何，顺便给陶涛讲些家长里短与道理，陶涛特别享受这个过程。一个人时，他也会在校园里溜达，特别是十月，丹桂飘香，边走边想事，运动够了也考虑得八九不离十了。

师大的初秋，格外美丽。从阳光苑出来，绕过新勇学生活动中心，陶涛来到了图书馆前，图书馆的右前方种上了一大片格桑花。又是一年十月的午后，格桑朝天，灿烂似海，阳光温暖恬静，花海沁人心脾组成的十月。游人很多，情侣更多，观看花海中不时有人找陶涛帮忙合影留念。他们或手牵着手，或深情地对望，或亲密地摆着剪刀手、比心，幸福着呢。

陶涛不禁想起了自己，他曾经的幸福时刻。如今又是一年的十月，沉闷的校园，他抑郁的双眼，或许再次找到熟悉的感觉，他迈着失落的脚步，看着似曾相识的人群，独自把欢乐冷漠观望，只能无言地打个哈欠，心头暗自去后悔当年。

如果命运让他再次回到那个奇妙的教学三楼，陶涛宁愿不与她相遇，相遇了也不相见，相见了也不相识，相识了也不相爱，那么就没有此刻狼狈不堪的自己。吴紫圆，一个让他有买后悔药冲动的女孩，但这个世界上从没有后悔药，有的只会是假装遗忘与镇痛片。

那确实是美妙的一天，虽然命运已开玩笑，但是现在想来陶涛仍会露出笑容。雁塔校区教学三楼，爬山虎满墙、幽静、凉爽的教学楼里，命运让他们相遇。他办好住宿手续，匆匆走下楼去；她长发干净利索，一袭白衣，笑起更美。

那甜甜的声音打断了陶涛：“同学你好，我是化学院的新生，请问化学院辅导员办公室在哪里呀？”

他没有多想，热心地说：“好巧，我也是化学院新生啊！刚办好住宿手续，现在人不多，我带你去吧！”

“好啊！麻烦你了，我叫吴紫圆，师范三班，你呢？”

“哇，咱俩同班，我叫陶涛，很高兴认识新同学！”

“太好了，没想到提前报到还能认识到班级上同学，也很高兴认识你！”

报到人不多，很快办完手续，彼此加上QQ后他们就各自离开了。若是陶涛知道他会因为此举带来多大影响，那他绝对要漠然走过的，绝对不会帮忙，甚至不会要上联系方式，但生命没有如果、假设啊！现实即未来！

陶涛此时在想，这一切就像提前安排好似的。初秋的阳光，温暖灿烂，陶涛好久不曾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