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发生

在何西西把最后一张贴纸塞进她手账本的横槽里时，李月刚好把散落了一地的书给全部捡起来。

何西西关上本子，绿金色封面上的星辰闪烁着精致而华贵的光。她把本子用一条细长的绑带拦腰截住，绑带上缀着弯月，像她的嘴角。

花了将近一分钟，她慢悠悠地给绑带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放进抽屉，她站起来，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李月小心翼翼数练习题，用擦头一点一点把上面恶意的涂鸦擦去的狼狈模样。

何西西伸了个懒腰，一想到体育课请假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心中恶心又兴奋。

转眼她脑中又浮现出那天南倩渝扶起李月的情景，她坐在李月后面一言不发，使何西西认为她展示了满足，就像小时候只要做到使父亲满意，他就不会再说什么一样。可是她又猛然站起来扶起了李月，就当那个何西西自己找来羞辱李月的男生是摆设一样。

何西西感觉自己被狠狠地掴了一巴掌，南倩渝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看她一眼，她眼中的不屑，还有何西西读不懂的成分，还有何西西本人，李月和男生，还有同学们秋叶般的掌声，都被深深地映在南倩渝的瞳孔中，深不见底。

何西西十分疑惑，还夹杂着生气，她自以为是地将所有过错全部推到李月身上，但是她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有些人被狗咬了，会反咬一口，而有些狗贴到某些人身上，那些人连狗主人都不屑看一眼。

她忽然非常愤怒，一想到她这么个处处优渥的大小姐被一个狼狈的灰姑娘害得无地自容，她立刻走到李月的课桌旁。

“何西西？有什么事？”李月看到她，稍显疑惑，可是很快又变成了恐惧。

“没什么事，”何西西用挑衅的语气，故意把最后一个音拖得老长，像古装片里的贵妃娘娘刁难宫女的语气，“我就是看你桌子不顺眼，是不是少了条腿啊？”

何西西说着，一脚踢翻了李月的课桌，空荡荡的教室里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冲突，不对，是霸凌，忽然有了一丝血腥味。

“哎呀，看起来也没少腿嘛，对不起啊，我看错了，”何西西的眼神绕着倒下的课桌走了一圈，“那是不是桌板有点问题呢？”

她又一次抬起腿，“让我来替你检验检验——”

“砰！”原本就被拆下了螺丝钉的桌板倒在地上发出鞭炮忽然爆炸一样的声音。

“耶？果然是桌板吗？小月你要好好修一修桌板哦。”何西西满意地看着四分五裂的桌子和散落了一地的笔记本，她捡起一本，“你看，你的桌子都这样了，我来帮你收拾一下吧。”

“不行！那本不——”

“啪！”何西西把那本书甩在地上，用脚踩着，说：“怎么了？我就帮你收拾收拾，免得同学们回来，挡到他们的路。”

李月看着她，眼眶红了起来，带着哭腔，用颤抖的声音说：“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教室门忽然被推开，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南倩渝走进来，定定地看着她们，“我听到有响声，回来看看。”

“是啦，小月她太不小心了，把桌子给弄翻了呢，我帮她收拾一下，小渝，你在隔壁登成绩吗？”

李月看着南倩渝，嘴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

“是的。那你们尽快，马上下课了。”南倩渝说完就走了。

何西西看着教室门口的影子没有动了，于是对李月说：“小月，下午先别走哦，放学了我给你打电话，我们出去喝奶茶吧。”她捡起了踩在脚下的笔记本，漠然地看着李月的眼泪，拿着本子转身离去。

门口的影子消失了。

“好。”

真是一阵短暂的，欢乐时光，何西西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打开手机，迅速地发了几条信息，那些字眼跳在亮晶晶的屏幕上，映在何西西亮晶晶的眸子里。

“如果影子有表情，我宁愿它在笑，如果全世界都笑着，我也会笑盈盈的。”钟湉写在作文里的句子被老师读了，全班都在鼓掌，她看见李月微微颤抖。

午后的阳光洒在操场上，放学后李月跟在何西西身后。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月都没有再出现过。袁娜说李月喝奶茶喝坏了肚子，她们都不知道李月不能喝冰的，何西西问她给南倩渝带的奶茶好喝吗。

南倩渝没有回话。

也许还有很多很多的人都想问问李月——

“奶茶好喝吗？”

钟湉那时候站在人群中，无意识地盯着南倩渝的影子发呆，她忽然惊恐地察觉出影子里有一丝笑意，随即又打消了这个荒诞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