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你伪装得真好。”狼人坐在白色的大床上,带着嘲讽的笑面对着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脚裸上被铁链勒出的红痕让人感到心疼。
“奈布,可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杰克抬起奈布的下巴,红色的眸子里满是疲惫,“你就在这呆着吧,我会来看你的。”杰克转过身,走到了房门边。
“你当初的承诺呢杰克?”奈布大声地吼着,被最信任的人欺骗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尤其是他还曾经陷入那个美好的谎言无法自拔。
“你只是我买下的商品,小先生。”杰克说,“不要想太多。”商品?对啊,他不过是杰克带回来的一个“商品”罢了,微不足道的商品,钱又怎样?对于这种上层社会的斯文败类来说也微不足道吧?
一百年前。
杰克坐在拍卖场嘉宾位上,无聊地玩着自己的一缕黑发。他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上面有着两个小小的洞,看上去古怪至极。
“今年的东西都这么无聊么?”杰克伸了个懒腰,偏过头对一旁的瓦尔莱塔说。
“前边儿的只是铺垫,今年压轴的听说很精彩。”瓦尔莱塔女爵摸了摸自己紫色的面具,“咱们和狼族的战争不才结束么,我猜压轴应该是狼族的宝物什么的。”
杰克并没有说话,他作为中将参与了那一场战争,谁获得了胜利是不言而喻的,而战败的狼族却因为血族的屠杀几近灭绝。原本属于狼族的地盘上的血腥味也整整花了一周才散去,血族会因为浓烈的血腥味而感到兴奋,但杰克只觉得这很恶心,皱了皱眉后就嫌恶地离去了,这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正确。这场战争他杀戮了太多,多到……迷了他的心。
“哟,这不是来了么?”裘克打了一个响指,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正唾沫横飞地介绍着压轴商品的主持人,“伪绅士你怎么这么冷淡?还真是扫兴。”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一直处于激动状态的小番茄。”杰克淡淡地呡了一口普洱茶。说不期待是不可能的,好奇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那可能是狼族的宝物。
“这就是我们今天的压轴商品!来自于狼族的——”主持人故意压低了声音,他一手抓住红布,吊着在场人的胃口。
“狼人!”随着红布的落地,笼子里的狼人露了出来。他瘫倒在笼子的正中央,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他的耳朵耷拉着,皮毛满是血污,他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过台下的没一个人,脖子上的铁链摩擦发出的声音很刺耳,他的双手被捆住,勒出了红痕。
这就是战俘该有的样子。
“这是在战争之后唯一剩下的一匹狼!”台上的人激动地介绍着,“仅此一只,预购丛从速!五百万起拍!”
“毛茸茸的!超喜欢,我买了!八百万!”瓦尔莱塔声音颤抖地举起自己的手牌,随着主持人的叫声那狼人也抬起眼朝上看去,不带任何感情,只是手握得更紧了。
“哦杰克,我要把他当亲儿子宠!太可爱了他。”瓦尔莱塔激动地说着。一旁的裘克却只是翻翻白眼表示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若是这狼人能和自己对打那还不错,不过看这个样子他大概是废了。
杰克也没有说话,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只狼。胸腔里有一种久违的温暖涌上来,填满了原本空虚的心。上层社会流传着这样一个八卦——杰克没有心,没有心跳也没有感情,连连直白地拒绝女生的示好可能他连情商都没有。但这也怪不得杰克啊,他生来就这样,自己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也没所谓的七情六欲。
也只有这样无情的人才能坐稳他现在的位置吧。
那狼人的叫价越来越高,可瓦尔莱塔就是不放弃地往上加,看上去志在必得,最后价格也就定在了两个亿这个数字上,那狼人看上去有些惊讶。
“两亿一次,两亿两次,两亿三……”
“五亿。”杰克淡淡地吐出这几个数字,他知道瓦尔莱塔今天只带了四亿支票来,所以说五亿是最保险的一个数字了。他并不是有意要和瓦尔莱塔抢,和女士抢东西不是他的作风,他也不屑于做这种事情,但是唯独,也只有这个狼人他不能让,仿佛让了就会失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杰克,你……”瓦尔莱塔气地脸都白了,她不甘心地捶着椅子,朝着杰克大喊着。
“抱歉小姐,这个我不能让。”杰克起身,摘下面具机械地笑了笑。伪善的面具,他需要这玩意来隐藏自己。
“……五亿三次!成交!狼族末裔由‘开膛手’先生拍下!”一锤定音,狼人闭上了眼睛,认命似的随着笼子一起被推下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杰克站在跪着的狼人跟前,弯下腰问询着他。虽然杰克有尽量地把声音变得温柔,但还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奈布·萨贝达。”狼人偏过头,留给杰克的只是一只缺了一半的耳朵。
“啊,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杰克假惺惺地笑了笑,一旁的女仆愣了一下,平日里狗嘴吐不出象牙的杰克竟然夸了别人,还笑了?管家到杰克耳边低语了几句,把灰色的遥控器交到杰克手上就退到了一旁。奈布愣愣地看看那个遥控器,又看看杰克,咽了咽口水。
他的脖颈后边儿有一个小小的电流中枢,当杰克按下遥控器的时候就会有电流通过他的身体,轻则麻木,重则吐血生不如死会是最好的形容。
“给我个痛快谢谢。”奈布轻轻起唇,声音嘶哑。他的嘴角有一丝鲜血,给他惨白的皮肤另一种意义上的添了一点血色。
杰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上前一步,伸出手把奈布揽在怀里,就算自己干净整洁的燕尾服脏了也不在意,另一只手在他的脖颈上摩挲着,最后强制性地把那个电流中枢扣了下来,丢到一旁,踩碎了那个遥控器。
“我不需要这种下三滥的东西。”杰克松开了奈布,把他被电流弄伤的手藏在了身后,“不管怎样,这点你还是可以相信我的小先生。”
奈布瞟了一眼地上的中枢,刷地突然扼住杰克的脖子,把他摁在地上,整个身体压在了后者的上方,蓝色的眼睛正瞪着杰克,眼里的火焰似乎要把杰克焚尽。
“你的伤口裂开了。据我所知你现在也动不了了萨贝达。”杰克扯出一个笑,挥挥手让周围的仆人都退下,“要帮忙么?”
奈布盯着膝盖上艾玛送来的鸡肉盖饭,回忆着和杰克的第一次见面。很尴尬,但是很美好。他摸了摸头上杰克给他绑着的绷带,初遇之后就一直带着,未曾取下。
“奈布,杰克让我给你送来一点绷带,他说他猜你的脚已经被磨伤了。”艾玛靠在门边,递上了一卷绷带。
“他给的,不要。”
“那你干嘛不取下你头上的,你的伤早就好了吧。”
“杰克缠的,不取。”他摸了摸耳朵上的绷带,杰说看到他缺耳朵会很心疼,绑上,他看不见了就不会心疼自己了。现在他看不到自己了,也就不会心痛了。可这代价太高昂了,高到他自己为之难过。
他环视了一下这个“囚牢”的布局,说是囚牢,也不像囚牢。毕竟哪个监狱会有天鹅绒被子,丝绸床单,金制柜子和水晶吊灯,还有一百平米的空间供他玩耍……很好,感情杰克是把自己当猪养了吧?那天看不顺眼了过来宰了吃掉?
虽说每一次杰克来都会吸上自己的一口血再走,但不重,不会让他感到疼痛也不会让他像第一次那样昏迷上几个小时,甚至还可以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杰克好像永远都在扼制不去放纵自己,最开始是这样,现在自己成了囚犯他也是这样,是成了习惯不好改么?奈布也猜不出来,凭他那必杰克还低的情商,怕是要想个一辈子了。
话说自己和杰克是什么时候确认感情的呢?奈布回想着,大概是他送给自己一大捧花的时候?但是那束花也是真的奇葩,也只有杰克这种人才能送出来吧。
这一年可不是风平浪静的一年,他尝试了各种方法让杰克赶自己滚出去或者说杀了自己,但是杰克都只是笑笑,摸了摸他的头后又把东西补齐了。
摔碎血族国君御赐的花瓶也好,撕碎杰克的西装也好,在杰克最喜欢的画上印上泥巴印子也好,在杰克好友约瑟夫伯爵的头发上撒草籽也好……杰克都不为所动,除了最后一个他笑了一天以外都没别的什么特别的举动。
知道他钻进杰克玫瑰园里肆虐天地时反被玫瑰花的刺划伤那一天,杰克终于生气了。
他粗暴地把奈布抓起来,气冲冲地拖着他走向杰克他的房间,气质全无,在管家和仆人震惊的目光下关上了房门。
“谁允许你进去的!说!”杰克把他抱到床上,背过身在抽屉里寻找着什么。
“你自己说的我哪都可以去。”奈布努努嘴,心想着这伪绅士终于暴露本性了,自己终于可以去死了。玫瑰花?原来玫瑰花才是他的死穴啊……可怎么有点莫名的心酸呢?
“啧,下回不准去了。”杰克转过身,拿着一只镊子,一瓶药膏和一卷绷带走了过来,蹲在奈布跟前结过他的手,替他一根一根地拔玫瑰花的刺,“刺伤了很疼,也很难清理。”
“没……没有惩罚的么?”抽不回自己的手,奈布也就仍由杰克抓着了,后者专心致志地拔着刺,当鲜血流出的时候就用棉花轻轻擦拭掉。
“惩罚?”杰克抬起头,对上奈布蓝色的眼睛,他笑了笑,“那就罚你明天跟着我出门。”绑完绷带后杰克才起身,拍了怕奈布的头。他笑着很是好看,但为什么杰克以前没有笑过呢?管家说杰克大人以前性格很孤僻也很怪异,他从没笑过,因为他没有感情也没有心。
可他不是很好么?奈布想。杰克对他很好,届时他也就对自己一年以来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了。但那一句对不起一直没有说出口,知道他成为“囚犯”也没有说出口。
和杰克出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因为奈布可以吃到羊肉串、牛肉串等稀奇古怪的肉类食物,这是他以前所没尝试过的。杰克也会带着他去逛逛商场什么的,买一些奇装异服,遮住他的伤口遮住他原本裸露的皮肤。
“我的只有我能看。”他是这么说的,脸上的表情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味,像极了被抢棒棒糖的小孩子。奈布没有说什么,打了个哈欠就过去了,对这只小狼来说,有肉吃什么都好,他管你怎么想的。
傍晚的时候,杰克抱着一束包的精致的花敲开了奈布的门。
“有事么?杰克。”奈布躺在床上玩着一个紫色的球。
“送你的,奈布。”他把花递了上去,一脸期待地对上后者蓝色的眼睛,“看看!”
“我不喜欢花啊杰克。特别是玫瑰……”嘴上是这么说着,他还是坐起身接过了那一束花,扑面而来的却不是玫瑰的味道,也不是让人想打喷嚏的玫瑰花粉,而是……烤肉的香味!
“小先生,您愿意与我长相厮守么。”杰克单膝跪下接过奈布的手吻了一下,后者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束花。
表白送五花肉?可真够新奇的……但是这只单纯的小狼狗就只吃这一套啊。
“嗯嗯嗯。”他抽回手,欢快地摇着尾巴拆开了碍事的包装,取出里面的烤五花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杰克怀疑他是否真的听到了自己说的话,不过也好,至少没有再被奈布刻意疏远讨厌了。他坐到奈布的身边,笑盈盈地看着他进食的样子,替他抹去嘴边的油。身体不受控制地像他倾去,口在奈布的脖颈边张开,露出让人心惊的尖牙。
肩膀上传来的刺痛感让奈布拿着签子得手一抖,并没有反抗。这是那个血族伯爵第一次对自己做这种事情,有点刺激,有点小激动……
狼血的味道很香甜,杰克想着。等他反应过来,松开奈布的时候后者已经倒在他的怀里了,昏睡的样子……也挺可爱的?但是他好像出了门后才意识到为什么奈布会昏过去。
奈布想到这里捂了捂脸。反正他第二天起来就是浑身无力头很晕,地上的竹签已经被收走了,自己则好好地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天晓得他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反正缺血的感觉不好受,但杰克也再没有让这种事发生了。
杰克也曾经带着他去过一次海边,他已经不记得那是因为什么了,但是他对大海的印象感觉还不错。
杰克把奈布搂在怀里,凝视着日落,讲述着一个人追光的故事。晚霞很漂亮,漂亮至极。
“嗯,所以你想告诉我什么?”奈布打了个哈欠,杰克身上的玫瑰味很香,他本不喜欢这个味道,但他睡了十个小时的他现在还是犯困,这就是安心的感觉吧?
“你就是我的太阳奈布。”杰克转过身,捧起奈布的脸,让他对上自己红色的眸子,“我会用我的所有去追你,去保护你。”
“我相信你先生。但请好好地活着。”他抓住杰克的手,盯着他的眼睛。这句话让他感到不安,他也没有细想。杰克是谁?是伯爵,是功臣,也是为数不多的纯血血族的后裔,长老院的老二,谁敢动他?
一个不敢,很多个还不敢么?朝代更替很正常,风水轮流转。
传说只有无情无义或者薄情的人才能坐稳血族伯爵这个位子,才能在长老元立足。杰克很荣幸地做到了这两点,他从不会乱阵脚,但面对着那个小狼狗他就一定会手足无措。谁知道为什么?
被关了二十年后,奈布终于磨断了那一根脚链,打开了封闭已久的房门,却撞上了给他送饭来的艾玛·伍兹。
“啊,奈布先生果然出来了。”她甜甜地笑着,她是个混血种,血族和人类的孩子。能力并不弱,却因为血统被遗弃街头,后来被黛儿家族收养,自此销声匿迹。
“杰克呢?我要找他。”
“先坐下,听我说完。”艾玛放下牛肉盖饭,关上了门,“你现在要去找他很难的。”她撑着脑袋,把玩着一把刀子。
“我很想知道杰克对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奈布说,“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了。”他有些难过,杰克当初许下的诺言,一个又一个地破灭,他的感情他的心到底算些什么。
“不要怀疑杰克,他一直很爱你,先生。在你被关进来的一天后,长老院上下开始弹劾杰克,因为一只狼。他们要杰克交出来,供研究,可是他并没有同意。我想你知道违背长老院的意思,以及保护敌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罪。”艾玛舔了舔嘴唇。
“那是叛变。战争在你进来的一个月后爆发,杰克拜托艾米丽和我照顾你,他说你在二十年后的某一天会磨断铁链出来,期初我不信,现在信了。”她笑笑,“兴许这就是了解吧。他还说你一定会恨他,会怨他为什么食言,也就拜托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所以他在哪?”奈布有些着急了,艾玛的声音波澜不惊,却正在道着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这个女人简直是在吊人胃口,而且还让你抓耳挠腮地去思考接下来的事,还猜不到也思考不出来。
“他对你的感情啊,始于对狼族的歉意,终于自己的死亡。”艾玛拿着刀在桌面上刻画着,一个带着简陋面具的血族伯爵和一只小狼,“他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我要是不说你也会去找他。杰克手上的兵权很多,但是和长老院的比起来胜利的可能性很小。可这个笨蛋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你带上准备了多年的戒指。”
“杰克从来没有对别人笑过,除了你,奈布。那枚戒指现在也没人知道杰克放哪了。”艾玛起身,在自己的背包里摩挲着。
“这是他留给你的最后一件东西,好好活着,先生。”她递上一个白色的面具,上面有两个黑色的小孔——丑陋至极。拍拍奈布的肩后,她走了。
杰克麻烦她在楼下花园种了满园的玫瑰,奈布坐在三楼的床上,只要打开窗他就闻得到。什么时候起,他不排斥这种味道了?是杰克坐在他身边的时候,还是杰克吸自己血的时候,还是杰克拥抱自己的时候?他无比的怀念这种味道,以至于现在的离不开。
那句“对不起”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吧?
风儿送来了玫瑰花的花瓣,它飘到了奈布的手心上,血红色,很娇艳,也难怪他会喜欢。
尾声:
自由的奈布·萨贝达独自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晃悠着自己的双腿,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一个面具。白色的,上面有两个点,古怪至极。
落日渐渐地贴近海面,和倒影一起组成了完整的圆,赤色的云霞略带惨淡,海鸥从天边掠过,倦鸟归巢,倒也符合这一情景。
他的狼尾扫到一边,昂起头静静地感受这湿润而咸涩的海风,并试图从中捕捉到一点玫瑰的香味。他并不喜欢玫瑰,因为他们过于娇嫩,但玫瑰的香气总能让他安心。
可还闻得到么?
他终于拆下了绑在头上一百二十年的绷带。它早已泛黄。
一个坚硬的小玩意儿落进了奈布的手心里。
上边儿的钻石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银质的环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Jack&Ne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