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乱了瓦提兰城中五月狂欢节的庆典活动。
城市中央用来赞美火神塔梅卡所垒起的巨大篝火逐渐熄灭,方才还在狂欢的人们匆匆忙忙地躲进石头砌成的屋檐下,看着黝黑的天空中降下的“恩赐雨露”咬牙切齿——这肯定是那些新神捣的鬼!
这座人口超百万的水上城市坐落在贝拉奥尔与阿尔贝斯顿两个自治领领之间,是北方王国第三大城市,三面被环绕尼曼河,易守难攻,地理优势得天独厚。东临阿尔贝斯顿的特罗姆平原,西边又和贝拉奥尔的西庭接壤,交通便利,水道交错,商人们来往贸易,是北方王国最重要的通商城市,也是北领地最大的旧神信徒的居住区。
商贸往来促进了经济的增长,在带来财富的同时也使瓦提兰拥有一支强大的雇佣军团。
如今的瓦提兰不只是一座城市,作为北方王国的一个加盟城邦,其经济地位在其他城邦与自治领之中独占鳌头。
雨势稍减,热闹的裤裆街重新响起欢快的乐声,当地人的舞蹈热情妖娆,在夜晚暧昧不清。
这里汇集了无尽的财富和喧闹的夜生活,站街性感的女郎挺起饱满诱人的胸脯,与路过的每个人眉目传情。没有经受住诱惑的人,就会随同这些美妙的身影一起离开,然后在旅店某个房间度过漫长而放纵的一夜。
这就是瓦提兰的真实写照: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在夜里离开瓦提兰,也没有一个女人比得过瓦提兰裤裆街的女人。
“弗拉沃(白鬼,详见作品相关),弗拉沃,它形如枯槁,目如死灰;
它躲在阴暗的角落,时刻窥探;
它为玩乐而来,鲜血是它的奖赏;
直视它的眼睛,它对勇敢者无可奈何;
不要脱离视线,它会步步紧逼;
当它在你身后呼唤,切记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弗拉沃,弗拉沃,它童心未泯,却嗜血成性;
不要被它抓住,不然你将受尽折磨,直到永远;
弗拉沃,弗拉沃。
永远不要轻视孩子的想象力,对,它就是一个男孩的造物。
那个被称之为‘画怪物的男孩’,尼奥伽拉。”
两名痛苦使者在雨夜中拉起兜帽,从站在屋檐下唱着童谣的孩童们眼前走过,引来孩子父母们的恐慌喊叫。
雨水能洗去鲜血却无法掩盖血腥味,她们也不会刻意去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对旧神教徒的反应更是司空见惯。
两双兜帽下锐利的眼睛平静地望着热闹的街道,以及笑容娇媚的卖笑者在屋檐下搔首弄姿。
即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痛苦使者,仍然无法阻止好奇心的驱使,一个穿着暴露女装的少女在认出她们后拉着自己的一位小姐妹,微笑地迎了上来。
面对少女热情的搭讪,凯瑟琳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新教徒在旧神信仰者的城市里并不受到欢迎。
她摸了摸瘪瘪的钱袋,示意自己现在囊中羞涩。
少女倒不以为然,滚烫的红唇轻轻地吻在她紧贴着脸的兜帽上。
“没有关系,只要你记得回来找我,我每晚都在。”
凯瑟琳给予了她一个礼节上的微笑,然后看向自己的同伴,发现萨维娜已经牵起了另一个女孩的手。
“有跟女人做过吗?”
小女孩的脸红彤彤的,像是个熟透的苹果,微微地摇摇头。
白皙嫩滑的皮肤让萨维娜爱不释手,泛着粉红,看起来更显得可口诱人。她在女孩的脖颈处闻了闻,很干净清香的味道,不安分的手开始蠢蠢欲动。
“叫什么名字?”
“维特。”
萨维娜微微一笑,这显然是一个男孩的名字。
“几岁了?”
“13。”
直到这时,凯瑟琳才意识到眼前两个的女孩竟然都是男孩,是长得非常好看的男孩。塞尔吉奥男孩是这些男孩的共同名字,他们的主要对象是贵妇人,其中一部分经过训练的男孩也对一些有着特殊嗜好的男性贵族提供特殊服务,但更昂贵,也更隐秘。
小男孩惊慌失措地瞟了萨维娜一眼,水红色薄薄的嘴唇欲言又止,泛红的眼角与影影绰绰的火光留下的阴影交相辉映。
这种表情迷人极了!
面对如此青涩诱惑的美味,萨维娜势必要将他拆解入腹,好好地大快朵颐一番,而且她现在又是那么的‘疲惫’。
在冰冷的夜晚享受彼此的身体而没有什么感情牵挂,为什么不呢?
“萨维娜,我们没空在这里停留。”
凯瑟琳没指望能说服她,只是希望同伴能做出理智的选择,而不是自我放纵。
“人生苦短,要懂得及时行乐,说不定前面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她的话在凯瑟琳听来更像是死亡的讣告,这并不奇怪,痛苦使者也的确有预测死亡的能力。
只是下一秒,萨维娜又洋溢着迷人的笑脸,朝着凯瑟琳耸耸肩,表示自己势在必行,然后拉着两个男孩走向路边喧闹的旅店。
城南的河湾区渡口旁有一间名为‘鹅毛’的酒馆,据说,这里有北方领最好的矮人麦芽啤酒。
酒馆里本来吵吵嚷嚷,当浑身湿透的凯瑟琳走进来时,所有人都默契地噤声。
之前还在欢声笑语的佣兵和穿甲佩剑的士兵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面露警惕地盯着她,其中一个体格强壮的男人拉起了趴在地上睡觉的黑色恶犬,做好随时放狗的准备。
凯瑟琳的斗篷下穿着紧身皮甲,走路的声响并不大,但还是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事实上,凯瑟琳永远都不习惯被人这样子围观注目,却总是事与愿违。
她低垂着眼,尽量避开了跟其他人的直接对视,走到老板娘面前,把一个铁制的酒壶递给了她。
风韵犹在的老板娘会意地接了过去,努力放松布满岁月皱纹的眼角,眨了眨眼,用沉稳亲和的语气打破酒馆里尴尬的沉默。
“客人,您要什么?”
“蜂蜜酒。”
敏锐的听觉让凯瑟琳注意到向自己走近的脚步声,转身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十几个男人围住了。
他们大多是雾都佣兵军团的雇佣军,还有一些是阿尔贝斯顿军团里的正规军,牵狗的则是城中维持秩序的巡夜官,无一例外都是旧神的信徒。
“我只是路过,不想惹麻烦。”
凯瑟琳朝他们伸出食指和中指,这是一个代表和平的手势。
“你说我们是你的麻烦?!”一个肩披绶带的佣兵走上前,绶带上有三枚银制徽章,很明显是一个军官,而且还是这些人当中军阶最高的。
他不紧不慢地围绕着凯瑟琳走动,仿佛是一只饿狼,准备随时扑向羔羊。
只是他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没有一个痛苦使者是羔羊。
她们从小就接受最严苛的训练,‘梅思卡拉特’试炼让她们脱离□□凡胎的脆弱,她们百毒不侵,美丽而又致命。
天使般的容貌只是一层伪装,人的眼睛太容易被看到的美丽所蒙蔽,殊不知她们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
只不过哪怕痛苦使者恶名在外,但总是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想要挑战传说,以身试法。
凯瑟琳的沉默和冷静让佣兵军官有点焦躁,他凑到她的耳后,肆意地闻着她被雨水染湿的发香,是玫瑰花的味道。
“我听说血玫厅是那些主教们排忧解难的地方,每个痛苦使者都是他们的玩物。”佣兵军官把自己的道听途说进行随意篡改,语调轻挑地问道:“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也在其中?”
“血玫厅是‘梅思卡拉特’试炼的最后一关,试炼者每五人为一组彼此残杀,最后只有最强的才能进入血玫厅,成为真正的痛苦使者。”
凯瑟琳的话让所有人震惊,佣兵军官张大着嘴,哑口无言。
“你们会相信吗?”
凯瑟琳的反问引来了哄堂大笑,有幽默感的痛苦使者并不多见,所有人都相信她说的是戏言。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佣兵军官感觉自己被戏耍了,抬手就给凯瑟琳一个耳光,酒馆里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不少食客开始逃离。
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势,凯瑟琳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可又不想随意挑起事端。
原本忍不住性子错手打人的佣兵军官也准备收手,当他看到凯瑟琳露出一副毫无感觉的冷傲样子后,大大的刺激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此时已经骑虎难下,更不想在手下面前丢面子,朝着凯瑟琳脸的又是一拳。
这一拳似乎收到了成效,鲜血从凯瑟琳裂开的嘴角流淌下来,顺着精致的下巴滴落到酒馆的地板上,冒气青烟的同时还伴随着轻微‘呲呲’的灼烧声,可谁都没有注意到。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佣兵军官嚣张地大笑,仿佛亲手击碎了一个神话,“看看,痛苦使者也会流血!”
“痛苦使者也不过如此。”
“的确,怎么说终究是女人。”
其他佣兵也加入进来,调侃嘲讽,更多的是不怀好意地目光盯着容貌姣好的凯瑟琳,自然而然的产生了歹念。
“把这么漂亮的美人留给那些老家伙享受实在太浪费了,不知道玩起来怎么样?”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几乎把所有人的思维拉扯到一起。
“试试不就知道了嘛。”佣兵军官奸笑着,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挥手命令道:“抓住她!”
佣兵们一拥而上,凯瑟琳闭上眼,任由着他们抓住自己,被狠狠地按在桌子上。
“嘿!你们可不要在这里给我搞事。”柜台后,充满正义感的老板娘举起矮人穿甲弩,朝着佣兵们喊道:“不然我会告诉波多姆先生!”
佣兵军官一使眼色,他的一个手下就拔出腰上的钢刀。老板娘立刻对准朝自己走来的佣兵,一扣扳机,才发现自己没装箭矢。明晃晃的钢刀径直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吓得老板娘一下子把手里没用的穿甲弩扔在地上。
“别拿那个小矮人吓唬我,鹅太太。真把我逼急了,我就把你的小店烧了。”
佣兵军官得意地笑道,揉了揉拳头,上面还留着刚才打在凯瑟琳脸上的刺痛。
这女表子的脸还真硬,就跟打在石头上一样,但她的身材的确很不错。
看看吧,这样的尤物在瓦提兰,哪怕是整个北方王国也找不到几个。
佣兵军官走到凯瑟琳身后,望着被皮裤紧紧包裹衬托出完美曲线的臀部,急切的咽了咽口水。刚解开裤子上的扣子,牵着狗的巡夜官就凑上前在耳边轻声细语了几句。
“嗯,你倒提醒了我。”
佣兵军官弯腰端详着凯瑟琳挺翘的屁股,搞不好真的有毒也不定。视线紧跟着转移到巡夜官牵在手里的狗,会心一笑。
“兄弟们,你们还记得艾拉·贝莱昂大人说过的话吗?”
“记得,教廷的猎犬就应该被狗操!”
“那么今天你们就有幸见到这一幕了。”
佣兵军团从巡夜官手中接过铁链,可是不管自己怎么使劲,那条该死的狗就是不愿靠前一步。
就算狗也明白的道理,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懂呢?
在最后一丝耐心消磨殆尽后,双手被压在桌子上的凯瑟琳睁开眼,瞳孔周边的眼白被漆黑取代。
卷起的无形之力轻而易举地把两个钳制双手的佣兵震飞,一个飞出了酒馆,摔到街上,另一个倒霉蛋的撞上柱子,直接扭断了脖子。
“这是什么?!魔法吗?”
见到手下的死状,佣兵军官吓得连连后退,反应过来后赶紧朝着同样震惊的佣兵喊道:“愣着干什么,杀了她!”
七名佣兵抽出身上的武器,朝着凯瑟琳一拥而上,所有人都刺中了。
破甲力卓越的刀尖轻而易举地刺穿轻甲,刺入身体,鲜血沿着刃上的放血槽流淌在地板上。
“杀戮者将死亡施加于人,必将自食其果。”
凯瑟琳低喃着,脸上毫无表情,就仿佛被刺中的根本就不是她的身体。重新闭上眼,不愿看到之后血腥的一幕。
几乎在同一时刻,七名佣兵都感觉突如其来的剧烈痛楚,他们放开手中的武器,扯开自己的衣服看向自己莫名其妙而来的伤口,而所有人的伤口跟自己刺中凯瑟琳的部位完全一致。
佣兵们陆续倒在血泊中,到死都没有明白为什么会死,其余人则吓得四处逃散。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陷入恐惧的佣兵军官拔出匕首,朝着远在几米之外的凯瑟琳挥砍着空气,完全丧失了判断力。
“我,凯瑟琳,五神教徒,食罪者,将吞噬你所犯下的原罪。”
凯瑟琳念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宣言,一步步走向瘫倒在地上的佣兵军官。
“仁慈!仁慈!”
佣兵军官在地上爬行,尿湿的裤子在地上留下一道湿痕,哭喊着寻求宽恕。
“我以都德之名,将惩罚与痛苦施加于你,而你今后将无法作恶。”
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断骨声,佣兵军官双手的十根手指悉数折断。而凯瑟琳对他最大的惩罚,就是让他从此失去了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资格。
“砰!”
一阵血雾在男人的胯部爆开,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佣兵军官哀嚎不止,痛苦地来回打滚。
凯瑟琳没有再多看一眼,走回到柜台前,望着惊魂未定的老板娘。
“渡口什么时候有船过河?”
“早中晚各一班,最早的是早市结束后。”老板娘回答道,见到凯瑟琳还在等待,才记起她要的蜂蜜酒。
“多少钱?”
“不要钱。”
凯瑟琳没有作声,扫视了一下狼藉的四周,默默地拿出用纯金打造的布里塔尼骑士徽章,放在柜台上。
“把它融了吧,会值点钱。”她说道,然后消失在黑夜之中。
天又下雨了!
回到裤裆街,凯瑟琳坐在旅店门口的屋檐下,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夜晚最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不一定是黑暗,有时也有寂静。
这间以青色和木色为主的装潢跟那些花枝招展的门厅不同,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脂粉气。
四周黑漆漆地一片,旅店里倒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这时,一个男人在两位少女的陪伴下,有说有笑地从长廊的另一头离开旅店。
男人显然是一个商人,华丽长袍上佩戴着自由商会的胸针,左手指间戴着一枚宝石戒指,甚至可能是个领主,头发和胡子更是修剪的一丝不苟,一副精英阶层的样子。左右两边,各搂着男人一条手臂的女孩用鲜花装饰着自己的发髻,穿着轻薄的织物,那种纱衣上关键部位周边刻意缕空的设计充满了挑逗的意味,任何人都能看到那浑圆的臀部和胸口粉嫩的蓓蕾,以及堪堪遮住私密处的布条。
“您下一次一定要再来喔。”
“是啊,千万不要让我们姐妹俩等太久了。”
“这是当然的,下一次我会带我兄弟一起来,到时候哭着求饶的就是你们这两个小妖精了。”
男人笑着捏了捏两人挺翘的鼻子,然后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站在门口的凯瑟琳,继而眼里突然闪现出恐惧。
“我、我还是留下来过夜吧。”
两个女孩捂着嘴巴窃窃地笑起来,拉着男人的手一路跑过那条深邃的长廊,佩戴在她们身体某一部位的小铃铛随着脚步叮当作响。
在台阶下坐下,孤独感袭来。
孤身一人,凯瑟琳跟旅馆里的人,甚至是整座城市格格不入。
除非是遇到强敌,痛苦使者通常都是独自行动,本来就是孤独的,教务长却派了同是仲裁者的萨维娜与自己一起执行任务,这本身就疑点重重。
其实凯瑟琳心里明白,是教廷对她的忠诚产生了怀疑。
潮湿的环境下,背后的伤疤又产生了幻痛。
哪怕它们早已经愈合多年,这种来自精神层面的剧烈疼痛一直折磨着凯瑟琳,还有其他痛苦使者。
这些伤疤绝大多数是鞭痕,像是藤蔓般密密麻麻地爬满背脊。
每说一次谎,或者做错一件事,身上便会多一道伤痕,这是作为痛苦使者的印记,也是终生所要背负的诅咒。
有很多传闻,尤其是一个有关‘猎神者’伊莫金的传说:当痛苦使者对所爱之人真情流露时,疤痕便会消去,她所吞噬的罪恶也会得到解放。
拧开铁壶的盖子,喝了一口。
甘醇柔和的金色液体缓缓地滑过食道,进入胃里。
凯瑟琳只能感觉它的流动,无法品尝到蜂蜜酒的味道。
‘梅思卡拉特’试炼让凯瑟琳拥有了超凡的能力,让她成为一面镜子能够反射任何伤害,只是任何跟魔法有关的事物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生命的代价。
她最先失去的是味觉,接着是嗅觉,现在触觉也正在逐渐消退。
当一个痛苦使者丧失味觉、嗅觉、触觉、听觉和视觉后,她的生命也就即将走到尽头。
如今,凯瑟琳的生命已经走过了一半,只是她的内心还寄托着一个希望,或者说一个奇迹。
“爱上某个人,这可能吗?”
痛苦使者是一个无心者。
创造者在创造痛苦使者时,首先就是让她们品尝各种痛苦,然后泯灭她们的情感,将她们训练成杀人工具,让她们视生命如草芥,随意夺取。
凯瑟琳跟其他痛苦使者不同的是,厌倦杀戮的她在找寻创造者最初摧毁却不曾修复的东西:灵魂。
一只水晶乌鸦无声地落在凯瑟琳的手边,带来了目标最新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