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象在梦中再一次袭来。
威尔看到一片广阔的水域,准确的来说是一个湖。
他的双脚涉入水中,水质清澈,不及膝盖的高度,视线不能穿过它,到达自己的脚背。
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寒气,四周是一片纯粹得稍显刺眼的白色,那片混沌里可能蛰伏着任何具有危险性的事物,但也可能只是明亮得足以屏蔽景色与地平线的光。
目光停留久了,不免被这片光照得头昏脑涨。于是又低下头,盯着浅绿色的、能倒映人影的糊面,被看到的景象吓得惊醒过来。
威尔从床上坐起,环视四周才发现在自己的卧室里。又重新躺下,让错乱的呼吸一点点平复,同时也陷入了沉思。
他在湖面上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红发少女。
少女满脸的泪痕,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似乎才几个月大。
“疯狂的梦。”
威尔唏嘘了一句,走下床。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没想到已经快中午了,披上一件柔软的羊毛长袍,信步走下楼梯。
走廊的墙壁上挂满了历代拜耶斯家族成员的画像,其中很多都是声名大噪的艺术界大师,也有像威尔的曾祖父霍尔·拜耶斯这样征战沙场的家族异类。
威尔的家族来自泪海拉玛群岛最南端的长滩岛,那是一个盛产玉米和美丽沙滩的岛屿,四季如春,在‘伪神战争’后成为了众多海民的家园。
他的祖先芬德利·拜耶斯曾是玛尼布尔斯王国航海探险家--弗雷德·朗席德尔(详见相关设定)勋爵所率领的珍宝船队的一员,在一次寻找巴别里矿脉的行动中与战友失散,成为安德瑞尔帝国守望者军团的俘虏。又在转卖途中再一次北方人俘虏,并受到很好的礼遇,最后在这里娶妻生子,拜耶斯家族也从此在北方王国落地生根。
威尔的父亲加斯帕·拜耶斯是北方王国有名的雕刻大师,时常受到幻象的困恼,酗酒成性,整日疯疯癫癫。
六岁时,威尔第一次见证了父亲的疯狂。
父亲残忍地杀死了自己最喜欢的宠物,一只来自南方玛尼布尔斯王国的西提玛金丝猫。
父亲在癫狂中吼叫着,说金丝猫将在不久的将来咬伤自己唯一的儿子,而威尔最后也会死于伤口感染而导致的高烧。
母亲由于父亲的精神问题而改嫁他人,威尔被教廷圣职长收为养子,寄养在教会。
几年后,当威尔听说父亲的精神情况越来越糟糕后,就偷跑回了家。见到父亲时,威尔几乎认不出那个曾经被世人誉为天才大师的男人。
父亲的面容愁苦,眉间已经刻下深深的印痕,他的脸颊瘦削,下颌上被胡茬覆盖,卷发间藏着簌簌的石粉,双眼却炯炯有神,燃烧了无穷的生命力。
整整半个月,父亲不食不饮,也几乎不曾陷入深眠,用尽自己的热情,乃至生命来完成自己幻象中出现的人。
威尔注视着父亲创造的作品,那是一位少女,却在父亲的雕刻下栩栩如生,就好像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父亲那双幽绿的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更加幽深,用干燥开裂的手指紧握着她的手臂,宛如敬仰救世主般望着石像。
“她是关键,一切都将从她开始,也从她结束。”说完,加斯帕神经质地笑了一下,然后瘫倒在地。
燃尽生命与灵魂的加斯帕瘦得厉害,几乎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倚靠在儿子怀中。
威尔用左手搂着他,鼻尖被父亲蓬乱的黑发稍微埋住,而父亲看向自己的只有温柔,然后慢慢地闭上眼,停止了呼吸。
长时间的劳作与饥饿大概是导致父亲死亡的大部分原因,但是看着父亲留下的遗作和脸上已经成为永恒温暖的笑容,威尔才突然明白,或许父亲真的是别人口中的疯子,只是父亲临死前的这一抹微笑又带有太多的感情。
对儿子的爱,或许这是父亲最清醒的一刻,才能向自己袒露出如此真诚又温馨的笑容。
在那一刻,对父亲所有的恨都已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悲痛。
父亲死了,只有28岁,似乎大陆上所有杰出的大师都逃不过英年早逝的宿命。
父亲的身后事,威尔听从圣职长的建议没有让已经又有三个孩子的母亲出席葬礼,悲伤和痛苦已经太多了,不必让母亲也加入其中,所以葬礼一切从简,参加的人也寥寥无几。
作为可能是活人中最亲近于威尔的一位,格雷尔姆帮亡故的好友付了船资。
无论生前是国王还是乞丐,渡过冥河的船资永远都是两枚金币。
当火开始燃烧时,痛苦撕扯着只有11岁的威尔,但他无能为力,他天才卓绝的父亲最终化作了一捧灰烬。
威尔捧着父亲的骨灰,安置在墓穴内,父亲倾尽心血与生命的石像也被运进此处。
当石板盖下去的最后一刻,他依旧盯着父亲的杰作,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最后,墓室顶端的石板被永远地封上,天才雕塑家与他此生最完美的作品将一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沉睡。
而今年,威尔也将28岁,到了所谓的命劫之年。
庄园里空无一人,悄无声息。
透过窗口看了看疯长在甘蓝果树周围的杂草,威尔心想着是不是应该找人修剪整理一下,可转眼间就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朝着厨房走去。
威尔所住的庄园位于圣城的近郊,是一座果酒种植园,也是他过世的叔叔留给他的财产。
三年前,威尔在贝拉奥尔Legion Ⅶ Gray lightning(第七“灰色闪电”军团)的叔叔在一场与半人马的冲突中战死,死后又无遗孀和子嗣可以继承。
按照维克尔民族传统的血统继承法,只能转给威尔这个从未谋面的侄子。
对于当时寄人篱下的威尔来说,这一大笔财产凭空落在他头上,实在是雪中送炭。另外,他还世袭了叔叔的爵位,成为巴塔多子爵,算是跻身了上流社会。
一夜暴富的威尔并没有迷失方向,他将所继承财产的三分之二,约一万七千卡伦斯的巨款捐给了教廷的救济所,用来帮助穷苦难民,而留下的钱也足够他吃上几辈子。
刚走进厨房,香味就扑鼻而来。
“山姆,午餐吃什么?”
“是北民传统午餐,拜耶斯老爷。”勤奋的管家山姆把做好的食物放在桌上,“您起来的正是时候,马上就可以吃了。”
餐桌上依次摆开几盘在配色上似乎有些过于考究的菜式,威尔走近后才发现那是桌子上从南方传入的彩色漆布的烘托效果所带来的错觉,盘子里的食物其实颇为寡淡,只是简单的烤土豆。
山姆善于炫耀自己精妙的拼盘技巧,把经过几个小时烹饪的食物铺张地摆在纺织精细的白布餐布上,用花朵和蜡烛簇拥着,好似一场正规的晚宴。
威尔的身体机能似乎还没有调试好跳过早餐直接进入午餐的节奏,迷迷糊糊地坐进了山姆为自己拉开的椅子上。
“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