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繁星陈立农!
声音依然是恣意而响亮的。乔繁星站在店铺外,他们之间隔着一摞高高的蒸笼。
她的头发微微长长了些,已然齐了颈根,不那么怪了,反而显得很乖,很寂寥的样子。一枚榴红色的发卡带着一点儿金色,闪耀在鬓边,是美丽的。
可她的眼睛里,却一点儿明丽也没有,她用手指绞着裙褶,良久,才不自在地说,
乔繁星我的画画好了……你要来看看吗?
陈立农有些了为难地说:
陈立农明天,我就要去外地,侍一个多月。
乔繁星原来是要出去玩儿啊,
乔繁星故作轻松地说,
乔繁星好吧……但是,你一定得回来,还要给我带礼物!
陈立农礼物……
陈立农有些茫然。
乔繁星横了他一眼:
乔繁星放心,我不会白拿你的,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对于乔繁星来说,出去游玩,带个礼物什么的,自然再正常不过了。
陈立农心想,她只不过是个精力旺盛、无忧无虑、被宠坏的孩子罢了。
他没有什么礼物能送给乔繁星。
他离开一个月,是要去大城市打工赚学费。
出发前的那夜里,陈立农翻箱倒柜,从抽屉里寻出仅存的几色颜料来。
他们个个残破不堪,有的已经干涸,有的则不知被多大的气力挤过,再也挤不出半点儿来。不管怎样,它们都是他曾经珍爱的宝贝。
在抽屉的深处,有一支他一次也没舍得用过的象牙黑。
他是由动物骨骼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焙烧而成的,由向日葵油和漂白亚麻油混合,反复研磨,笔触细腻顺滑,如丝帛绸缎般轻柔而透明的黑色,色感纯正鲜亮,无懈可击。
他把自己关在小阁楼里,破旧的画架重新支起。
在他的脑海里,有一抹鲜艳的绯红,裙边发鬓闪耀得如凡.高的印象画;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定要用象牙黑才能描绘。
他沉浸在一个光影璀璨的梦中,仿佛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唯有手中的颜料……
盛夏,在期待和寂寥中缓缓度过。
秋日,他带着他的画走到松林旁。
连续几天,乔繁星也没有出现。
海面上的白鸥的鸣叫声变得空旷,仿佛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
而事实上,只是寂寞在作祟。他终于有些着急,奔跑起来,手心里紧紧握着那张被揉皱了的乔繁星的爸爸曾经给他的名片,手里满是汗水。
按照名片上的地址,陈立农终于找到了想象了很久的,乔繁星家位于郊区的画廊。
在陈立农心中,乔繁星的爸爸是一个事业成功的收藏家,而妈妈会是个漂亮温柔的女人,一家子都沾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气息。
然而这一天,在陈立农眼前,乔繁星的爸爸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暗灰色的领带;她的妈妈,则穿着一身黑色及地的长裙,他们神情淡漠,仿佛是那一刻凝结在画框中的黑白画像。
当他把手中的交给乔繁星的妈妈,说明来意时,他在他们脸上见到了那种自己小时候似曾相识的亲人们脸上沉静而平和的哀伤表情。
隐隐地,他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乔繁星的父母带着陈立农,来到了位于画廊深处的画室。在那里,陈立农发现了那幅始终盖着黑色幕布的画。
那是乔繁星的画。
陈立农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走过去,缓缓揭开的一瞬,顿时有些发怔。
这是他的……《蓝染月树》。
幽蓝的底色,每一处开裂、剥落的地方都被一一细致而缜密地修补起来,颜色的每一个角落,都抹上了一层层厚厚的油彩,色调、层次几乎和原来的丝毫不差——蓝色的、浅蓝色的、深蓝色的……她是多么用心地记住了原来的样子,她又是什么时候在沙砾下发现它的呢?
他呆呆地看着,内心深处的一角,忽然间碎了。
林沐曦(作者)时隔两日,你们可爱的沐曦我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