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下无人勘配

夏青溪还没有解释呢，夏公仲便不分青红皂白让她跪下磕头认错，这是有多悲催，爹不疼娘不爱的，何况还没有娘。她妄图辩解：“是她先嘲笑我母亲早亡……”容不得她丝毫的辩解，夏公仲厉声道：“跪下！”双目怒瞪，吓得她一个激灵。抬头望了一眼二哥，只见二哥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先服个软。可是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认错？还是下跪认错！

见夏青溪站着不动，夏公仲并不罢休：“若不认错，就杖责十五，关在柴房反省，谁也不许送吃的！”谁知夏青溪并不求饶，反而痴痴地笑了。一双异色的眸子眯成了两弯氤氲着水雾的月牙，露出编贝皓齿的嘴上笑意更深了。她猛地夺过小厮手里的棍子，朝着薛氏劈头盖脸的就打了过去：“让你嘲笑我母亲早亡，让你恶人先告状！”

薛氏躲闪不及，头上闷声挨了一棍，顿时鲜血横流。众人见状一哄而上，有的拦着夏青溪怕她再打人，有的扶着薛氏怕她倒下，有的挡在老爷子前面怕伤了老爷子，有的拦着夏青嵩免得他上去打了夏青溪。夏青璃赶紧招呼人去请大夫，众人来往穿梭，脚步声、喊叫声并着哀嚎声不绝于耳，好不混乱。

夏公仲颤抖着双手指着夏青溪，气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喘息不已：“疯了！疯了！来人，给我拖下去，打！给我打……”随着夏青溪被拖下去，众人方渐渐平息，夏公仲去了薛氏房里，待大夫包扎好安抚了几句才离开。

前脚刚走，夏青嵩便急不可耐地嚷道：“这小蹄子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胆敢对您不敬，看我不扒了她的皮。母亲放心，孩儿定为您出这口恶气！到时候让她生不如死，再也没脸活在这世上！”说着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脸上的横肉堆扯出一个阴鸷的笑。肥硕的手指攥在一起重重地垂在桌子上，桌上茶壶杯碗都被震得脆声颤动。

这边夏青溪领了罚挨了打便被关到了柴房里。刚一进去，便看见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瘦削佝偻的脊背对着外面，隐约可以听见细微的呻吟声。夏青溪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想看清楚到底是谁，刚走到近前，眼前这个柳条般瘦弱的身子便歪倒在了柴草上。她定睛一看，“盈歌！”

夏青溪顾不得屁股上一阵阵钻心的疼，赶紧把盈歌扶躺在稻草上，把身子放平便急急地问：“盈歌，你怎么在这里？你哪里受伤了？”盈歌抓住了夏青溪的手，气若游丝：“我没事，就是有点热。姑娘可是挨了打？都怪奴婢没有护得姑娘周全。”夏青溪一边应着“没事”一边伸手试了试盈歌的额头：滚烫！

柴房内没有脸盆巾帕，没有水，更没有药。夏青溪心急如焚，如果不赶紧降温，真的会烧死人。可是她能怎么办？她醒来后第一次感觉到无助，感到无能为力，欲哭无泪。异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悲伤，她跌坐在盈歌身边，吃痛地“嘶”了一声，使劲咬着嘴唇。想到盈歌是因自己而变成这样，她无比自责。

盈歌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安慰道：“姑娘，我没事。你没有找到二郎吗？怎么也被关进来了？”夏青溪将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告诉了盈歌，心想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否则盈歌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良心上怎么过的去？

夏青溪起身朝锁着的房门挪了过去，站在门前深深地吸呼一口气，使劲地敲着门嚷道：“开门！快开门！我头疼！你们快开门，我头又流血了！我要死了，你们快开门来看看啊！”说着便扯着嗓子“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喊了一会儿，嗓子都冒烟了，可门外仍没什么动静。夏青溪蹙眉想了想，突然“啊”地尖叫一声，便不再发出声音。

意识到情况有异，门外看守的小厮面面相觑，平时这些小厮在二姨娘那里拿了不少好处银子，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候对夏青溪多加“照顾”。

眼前这情形，虽这七姑娘受了罚，但到底是府里的嫡女，平时又有二郎照抚，要真是有个什么差池，他们也担待不起。二人商议一番，决定去给二郎送个信。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和拉拽锁链开锁的声音。夏青溪见状赶紧踉跄着去稻草上躺下。门开了，二哥带着大夫进来坐在夏青溪的身边，心疼的问：“溪儿，二哥来晚了，哪里疼？快让大夫瞧瞧。”夏青溪拉着二哥的手，指了指身边躺着的半昏迷的盈歌道：“二哥，我没事，你快让大夫给盈歌瞧瞧，她烧得厉害！”

待大夫给盈歌号脉开方子之际，夏青璃耐心嘱咐道：“溪儿往后休得这般胡闹，该服软时要服软，要不吃亏的终归是自己。”夏青溪不解：“我又没有做错，凭什么要认错，不过是打几下而已，我还受得住！不过……待会二哥能不能给我送点吃的，还有脸盆、水和绒巾还有……”

“好了，好了。”夏青璃打断他：“只要你以后不再胡闹，什么事二哥都依你。你都不知道刚才爹被你气得成什么样子。明年溪儿就及笄成年了，等嫁了人二哥也不能时时护着你，你有空还是得多和周妈……”

“对了，二哥，那安王不是约我去说趣事嘛，你看我屁股被打成这样也起不来，你代我告诉他，等过几日我好了，到时候不见不散，把酒言欢！”夏青溪怕二哥又要唠叨下去，赶紧打断他。提起安王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闪耀着明媚的光光芒。

夏青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溪儿，二哥只求你能平安度过此生，安王，未必是你良人。”夏青溪有点好笑，不过才见了一次面而已，不过是一件趣事的约定，怎么就良人了？她笑着摇摇头：“二哥想多了，我就是觉得安王不像坏人，而我又恰好有件趣事与他交换而已。话说……二哥，莫不是觉得溪儿配不上安王这等凤表龙资、风流倜傥的人物？”夏青溪狡黠地一笑，丝毫没有豆蔻少女的羞赧之色，一脸的明媚姣好。

夏青璃看了看正在收拾药箱的大夫，低声凑到她耳边轻语：“二哥的溪儿，天下无人勘配！”夏青溪怔住了，如果眼前人的身份不是“二哥”，这句话得是多美的情话！她呆呆地看着他，良久回不过神来，心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如坠在云里，如堕在雾中。

待大夫给盈歌诊完，又给夏青溪上好药，夏青璃拍了拍她的手：“先在这里待两天，等爹消了气，二哥自有法子让你出去。”夏青溪点头应道：“知道啦，二哥别忘了给我送吃的，还有觉非也麻烦二哥照顾下。”夏青璃对着她温润地“嗯”了一声，虽然只有一个字，却如暖风般熨帖了心里所有的缱绻。

若谷轩。

燃着烛火的密室里，夏青璃脸上半明半暗，映着火光的半边脸上面色凝重，隐约可见蹙紧的眉头里困着恼人的思绪。烛火跳跃着，“啪”的一声灯芯爆响后，火光便被来人的衣袂带入的风吹得飘摇。本应是灿若桃花的脸上，凤眸流转了几分戏谑，夜桀落座后，玉雕般的手指一下一下叩着桌面。

须臾，“叩，叩”的节奏戛然而止，夜桀缓缓抬头凝视着夏青璃的脸，收敛了笑容：“青璃真是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