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兄妹战逍遥

　　翌日。逍遥宗正殿门前。

　　白芷依旧一身素衣，眼眸平如静水，执起佐壶给端坐于席上的顾冉之斟上清幽茶。

　　顾冉之轻轻含了含下巴，表示谢意，如往常一样，呷了一口细细品着，端得是不动声色，稳如泰山。

　　席前三丈处，顾轻风与陆逍遥相对而立。顾轻风还是一身劲装，轻风剑缠缚在腰间，对着逍遥宗主毫无惧色，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样子。反观陆逍遥，仍是一身素衣，半块面具，此时他胸前环抱着一柄用马革制成剑鞘的长剑，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逍遥宗立宗的宝剑 —— 逍遥剑。

　　江湖规矩，比武前先自报名号，所以“只算半个江湖人”的顾轻风，在这场算不上比武的比武之前，大声喊话。

　　“蜀州清丰阁顾轻风，前来拜会陆都逍遥宗，请逍遥宗主赐教！”

　　要是在平日里，顾冉之又得腹诽顾轻风胡闹了，不过他此刻屏气凝神地看着顾轻风和陆逍遥二人，没那个心思暗暗数落顾轻风。

　　陆逍遥只是抱着逍遥剑，并没有说话。

　　顾轻风见他默认，便运起轻功向陆逍遥袭去。欺身至陆逍遥面前时身形一转，从袖中摸出匕首朝陆逍遥的眼睛扔去。眼看那匕首就要刺入陆逍遥的眼里时，他突然身体一矮，轻轻松松躲过顾轻风的匕首，而顾轻风纵身跃起挥拳直击陆逍遥没被面具遮挡的左脸，却被陆逍遥一个侧身闪了开去。

　　顾轻风看着陆逍遥这副不屑于同她打的样子，暗暗不爽，双脚向陆逍遥胸口踢去，陆逍遥将逍遥剑横举到胸前挡住并发力一推，顾轻风借力一个后空翻轻轻落在地上。没有半点迟疑，顾轻风拔出轻风剑，再度向陆逍遥冲去。轻风剑是软剑，此刻因为顾轻风的速度剑身微微摇动着，顾轻风催动内力注入轻风剑，使本来韧性极强的剑身变得坚硬起来，直向陆逍遥颈上命脉刺去。

　　并未见陆逍遥催动内力，但轻风剑在几乎擦着他的脖子时被逍遥剑鞘生生弯成一个近乎直角的弧度，顾轻风有种再向前一点轻风剑就要被这股力量扭断了的感觉。好在轻风剑韧性极强，顾轻风也善于借力，察觉到不对时就立刻向反方向转过身，左手撑地，右手手腕一翻，横剑直击陆逍遥的腹部，陆逍遥将逍遥剑鞘拄在地上挡住顾轻风的横击，顾轻风索性将轻风剑剑身一翻，向上砍去，陆逍遥向左侧过身体，却被削断了几根发丝。

　　陆逍遥眸色暗了暗，抬起左脚脚背向顾轻风手腕一踢，轻风剑瞬间脱手，顾轻风张大双眼，怔了一怔，又凝起眸色，在陆逍遥左脚还未完全落地之前向他的右脚踢去；陆逍遥凌空而起，紧靠单手拄着逍遥剑鞘，整个身子倒立于空中。顾轻风见此，右腿一弯，将逍遥剑鞘夹在腿弯中，陆逍遥只好放弃逍遥剑鞘回身落地，而顾轻风换手拿了逍遥剑鞘，直起身子，准备将逍遥剑拔出来瞧瞧。

　　“不能拔！”喊出声的是白芷，她一改往日平静的神色，猛然站起身，盯着顾轻风，身体颤抖。

　　顾轻风停下动作，扭过头看向白芷，却被她的表情给吓到，忘了动作。

　　顾轻风没有注意到陆逍遥在看见她碰到逍遥剑时骤然变得狠厉的眼神，回过神来时逍遥剑已经被陆逍遥夺了回去，并一脚直击她的胸口，将她直接踹飞了出去，丝毫没有方才处处让着她的样子。

　　完蛋了，好像惹到他了。

　　顾轻风心想。

　　“轻儿！”

　　顾冉之看到陆逍遥那使了狠劲的一脚，便再也坐不住了，大喊了一声轻儿，运起轻功向顾轻风而去，在顾轻风马上要坠地之时接住了她。

　　“咳咳咳……”

　　顾轻风被顾冉之轻轻放在地上之后难受地捂住胸口，喘不过气来。

　　顾冉之怒了。

　　他的掌上明珠，几时被别人欺负过？

　　顾冉之缓缓抬起左手，扣住竹子形状发簪的另一端，将手掌长、两指粗细的簪子拔了出来。

　　长苏坠地，涔雨剑出。

　　那簪子原来是枚剑簪，簪身就是剑柄，顾冉之反手向斜下一挥，便将涔雨剑仅一指半粗细的剑身甩了出来，剑尖在地上擦出一道火光。

　　顾冉之没了平日里沉稳的样子，竟率先向陆逍遥发动攻击。

　　涔雨剑在顾冉之手中转了几个剑花，带着凌厉的力道向着陆逍遥周身命穴刺去，陆逍遥一边后退一边用逍遥剑鞘格挡，眸色未变。

　　顾轻风见此也从地上爬起来，稳了稳气息，捡起轻风剑再度运起轻功冲到了顾冉之身旁。

　　三人缠斗起来，一时间剑影迭起，衣袂流转，尘土飞扬。

　　顾冉之和顾轻风将涔雨剑和轻风剑剑身缠绕几圈，向相反的方向奔去，涔雨剑和轻风剑剑气相接，以破空之势向陆逍遥袭来。

　　白芷屏住呼吸，眉头微微皱起。

　　陆逍遥眸色凝了凝，向后倾倒身子，剑气堪堪擦过陆逍遥的鼻尖，在他的面具上和眼眸中倒映出一道寒光。

　　顾冉之和顾轻风对视一眼，在陆逍遥前后三尺处各自站定，顾轻风将轻风剑剑尖指向天空，催动内力，顾冉之把涔雨剑横在身侧，凝起剑芒。

　　“轻风剑义！”

　　“涔雨剑气。”

　　顾轻风和顾冉之同时出声。顾轻风双手合十，拇指、无名指、小指紧握，食指中指并拢竖直，指向额心，口中唤起轻风剑义，将双手往身侧摊开，轻风剑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化作数把剑刃向陆逍遥刺去；顾冉之把涔雨剑气凝聚于剑尖，猛然向陆逍遥横劈过去。

　　陆逍遥身前是如暴雨般的数把剑刃，身后是如狂风般的几道剑气。他将逍遥剑鞘竖抛于空中，掌心聚起内力，手掌一旋，逍遥剑自转两周将逍遥剑的剑气旋了开去，几乎在一瞬间，轻风剑化成的数把剑刃和涔雨剑的剑芒就被逍遥剑的剑气给覆盖了。

　　顾冉之和顾轻风被这股剑气逼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眼看轻风剑就要从空中坠下，顾轻风赶紧飞跃过去抓住剑柄向陆逍遥左肩刺去；顾冉之便转攻陆逍遥的下盘，涔雨剑直扫陆逍遥的小腿。陆逍遥向左边转身跃起，躲开涔雨剑的横砍；在轻风剑就要刺到眉心时向右转头，顾轻风右手一翻，轻风剑剑尖便将陆逍遥右脸的面具挑了开去。

　　“哐当。”

　　银色的面具落在地上，晃动两下，终于停下了。

　　白芷睁大双眼，面色惊惧。

　　陆逍遥停止了动作。

　　顾冉之拧起眉，和面露讶然的顾轻风一起看着陆逍遥。

　　准确来说，是他右脸上的剑痕。

　　难怪陆逍遥要戴面具，原来是因为脸上有伤疤。但……

　　顾轻风还没有思考结束，就看见陆逍遥眼里乍现的寒光。

　　下一刻，逍遥剑出鞘，剑气如虹，风停尘落。顾冉之和顾轻风被这道含平山破浪之势的剑气甩了出去，直撞到正殿门前两根石柱上，又摔到地上才停了下来，顾轻风甚至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稳住身形。

　　“逍遥！”

　　白芷喊声起时还在三丈开外，尾音落时已在陆逍遥身边了，她满眼担忧地看着陆逍遥，害怕陆逍遥会失控。陆逍遥阻止了白芷想要上前扶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将逍遥剑收回剑鞘。

　　“咳！咳咳……”

　　顾轻风咳出血来，暗暗有些后悔。

　　顾冉之半撑起身体，揩去唇边血色，看着陆逍遥漠然转身离去的背影。

　　是白芷派来的那个叫沉子吟的逍遥宗弟子和昙儿赶来把顾冉之和顾轻风扶去了白芷的诊间。

　　白芷给顾冉之和顾轻风兄妹各喂了一整粒的无伤丸，又温了雪檀花露给他们。

　　“白姑娘……”

　　顾冉之有些吃力地唤住白芷，僵着疼痛的身体对着白芷的背影深深一拜，“今日是我兄妹二人不对在先，还请白姑娘与陆少侠不要见气。”

　　顾轻风听顾冉之这么说，急忙放下药碗，也对着白芷的背影行了一礼。

　　白芷轻轻叹了一口气，才转过身来。

　　“我知道二位始终对逍遥心存芥蒂，”白芷的目光紧缩住顾轻风，“但也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揭人伤疤，戳人痛处。”

　　顾轻风默然不语。

　　“提及家母辞世，明嘲暗讽逍遥为子不孝在先，而今又欲拔逍遥剑，挑落银面具，不过就是想激起逍遥愤怒，让他能以真面目相待，可是，二位当真觉得，逍遥不敢伤你们吗？”

　　“我本想，二位就算死在逍遥剑下也不足以泄逍遥心中之愤……”白芷眸光如同深潭，“但是轻风，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顾轻风总说白芷过于自谦，其实白芷不是不自傲，只是白芷的自傲，全在陆逍遥身上。

　　白芷会救他们兄妹二人，只是因为顾轻风说“我们是朋友”，如若不然，由他们自生自灭还好，替陆逍遥杀了他们也不无可能。

　　毕竟陆逍遥才是白芷的一切。

　　这根本不是正道之人会说出来的话，也不是正道之士会做出来的事。

　　但白芷离开司命宗这么多年，司命宗所传扬的“正道”，她大可不必遵守。

　　顾轻风看着白芷，良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昙儿唤她喝雪檀花露，她才回过神来。

　　白芷已经离开多时了。

　　顾氏兄妹第一次沉默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