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姐姐,你屋里这么多书,看得过来吗?”
顾轻风穿着白芷的素衣在白芷的书架前东瞧瞧西看看,白芷正拿着她被茶水沾湿的衣服在火炉前烤着,坐姿规规矩矩。
“比起司命宗藏书阁来不过瀚海一角,我也只是闲来无事才瞧瞧,放在我这实在是埋没了它们。”
说着抚上了顾轻风上等布料上的血迹。
顾轻风觉得司命宗的人说话实在是太没有武林大宗的傲气了,谦逊得跟个什么似的。
“白芷姐姐,你们司命宗的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样,说话文绉绉的,连在自己人面前都得规规矩矩?”
顾轻风蹦到白芷面前,抱着膝盖蹲下,一脸好奇。
顾轻风这话倒似乎出乎白芷的意料,她略微思索一下,才道:“倒也并不全是,不过身为医者,自然仁礼不可违。”
顾轻风的表情焉下去:“那多没意思,江湖人嘛,就应该意气风发不拘小节。”顾轻风直接顺势坐在地上,“虽然我只算半个江湖人而已 ── 清丰阁是做生意的嘛。”
白芷看着少女灵动的眸子,轻轻笑了。
“姑娘眼若灵珠,心如明镜,白芷佩服。”
顾轻风闻言笑着跳起来:“我若是有旷世之武学,定然会对你说‘普天之下倾佩我者多如尘沙,阁下莫过于其中一粒而已’不过,我只算半个江湖人,既没有旷世武学,也不敢在武林大宗面前大放厥词。”说着吐吐舌头耸耸肩,似有理想落空之无奈,却又不被其所扰,身如轻风。
白芷怔怔地望着顾轻风,良久无话。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白芷看着顾轻风明亮的双眼:“若是你的救命恩人要你整座清丰阁还恩,你当如何?”
顾轻风思考一瞬,答:“我自然愿给,不过清丰阁乃顾家世代家业,当真拱手于他人,我可是入不了顾氏宗祠的,所以啊,他若能赢我和我大哥,清丰阁算是被人抢去的,我就不怕入不了祠堂了。”顾轻风并不认为这种事能困扰到自己。
“但这就置他于不义了,我猜他定然不会答应,再说了既然出手救我又没搜搜刮我身上的宝物,也没有趁人之危,遇见昙儿也没有讹诈,想必他也是个行侠仗义之人,岂会贪图清丰阁区区财宝?”
顾轻风脑袋瓜可灵光着呢。
白芷哑然失笑:“姑娘实在聪慧。”
顾轻风得意洋洋:“嗯哼。”
白芷将已经烤干的衣服递给顾轻风,顾轻风蹦蹦跳跳便去屏风后换了。
白芷看着少女的背影,陷入沉默。
十二年前还在司命宗时,她就见过太多为了争夺功名利禄、武功宝物而受伤的来客,她还亲身经历了为夺宗主之位而刀剑相向的同门之战……她明白,如今天下,活得最有武林意气的,不在武林中,譬如陆子兰陆逍遥母子,譬如沈砚知沈仲兄弟,但他们注定背负仇恨,就算有心有志,也会被恩怨所牵绊,而顾冉之顾轻风兄妹,是她所见,活得最为潇洒肆意、不为外物所累的人。
她一面又不忍陆逍遥将沈仲唤来,把灵玉一般的顾轻风和背负仇恨的沈仲牵连到一起;另一面,又希望顾轻风可以救救沈仲……
“我换好了,谢谢白芷姐姐!”
顾轻风说完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哎!”白芷唤之不及,没能喊住她。
“好歹也是个伤患啊,怎么跑得这么快……”
顾轻风小跑进偏殿就看到自家大哥还在那品茶。
顾轻风撇撇嘴,喊:“大哥我回来了。”
顾冉之睁开眼,问:“如何?”
顾轻风在顾冉之对面坐下,无辜道:“白芷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司命宗弟子 ── 会酿雪檀花露,会煮茶温酒,屋子里都是医书和药罐,根本挑不出毛病来。”
顾冉之听她这样一说,便不再多言。
“我说大哥,这茶有这么好喝?你难道不是想借茶撬开白芷的嘴?”
顾冉之十分优雅地、风度翩翩地……白了自家妹妹一眼。
“我尝尝!”
在自家大哥面前毫无风度可言的顾轻风抓起佐壶准备往嘴里倒。
顾冉之:……
顾冉之一把将佐壶抢了回来,颇为无奈地给顾轻风斟上。顾轻风美滋滋地享受风流三公之首的斟茶服务,嘿嘿两声,一饮而尽。
“唔!好喝哎!”
顾冉之觉得应该把顾轻风丢去重新修礼教 ── 哪有女孩子喝茶跟个市井莽夫喝酒似的直接灌呐!
顾轻风见白芷来了,便对她笑道:“白芷姐姐泡的茶真好喝!”
“若是顾小姐喜欢,我再煮便是。”
顾冉之觉得自家妹妹简直不要太厚脸皮,忙道
:“不劳烦白姑娘了,舍妹娇纵惯了,多有麻烦,白姑娘见谅。”
白芷淡然:“无妨,顾小姐聪慧伶俐,不拘小节,是我等模仿不来的……方才见顾小姐身有外伤,本想将化瘀膏赠给顾小姐的,奈何顾小姐思兄心切,白芷未能唤住。”
顾冉之就……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瞥了瞥一脸赧然的顾轻风。
“顾小姐不如随我去药阁拿药,耽误了伤情可就不好了。顺便,去看看厢房可有不满意的地方。”
“好吧。”顾轻风点点头。
“顾公子若是累了就随子吟去客房休息吧。”
话落一个弟子打扮的少年走进来同顾冉之行了一礼。
“白芷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啊?”
去药阁的路上,顾轻风问。
白芷停下脚步看着顾轻风:“姑娘放心,白芷没有窥人之习,只是瞧见顾小姐衣服上有磨痕和血迹,顾小姐左肩左背和左腰都比右边要肿大些许,以医者的经验判断顾小姐身有外伤。”
“原来如此,白芷姐姐真是细心呐,我先在此谢过了。”
顾轻风见白芷又要开始说那些无用的客套话了,忙捂住白芷的嘴:“你不用说那些客套话,我也不爱听,你叫我轻风就好,我也唤你白芷,我们就是朋友了。”
白芷看着顾轻风明亮的眼睛,点点头,顾轻风才将手拿开。
“轻风。”
顾轻风笑起来。
如春雪消融,梨花初绽。
跟沈仲,十分相配。
白芷想。
药阁不比白芷的闺房,还没进门顾轻风就闻到一股草药味。
“药阁本就……”白芷正要开口,顾轻风便一指点上她的唇,白芷了悟是她不愿听无用的话,也就不再说什么。
“我行的!”顾轻风深吸一大口气,冲了进去。
白芷轻轻一笑,也跟了上去。
里间果然比门外味道更浓郁,顾轻风吐吐舌头扇了扇,问没事人一样正在抓药的白芷。
“司命宗,也是这种环境?”
白芷手下一顿,又继续抓起药来。
“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轻风捂住口鼻心想,那也太难熬了吧。
“我先给顾……轻风上外用药,口服的我煎好给你送来。”
顾轻风连连应下。
白芷本在斟酌着如何“不客套”地让顾轻风把衣服脱下,就见顾轻风十分自觉地褪下了外衫。
白芷手法娴熟地替顾轻风上药,边道:“金疮药虽能止痛,但并非万用,我这儿有无伤丸,一般外伤,都有效用,切成八份分别兑水服下即可。”说着替顾轻风整了整衣服,拿出一个小瓷瓶推向顾轻风。
“这个,应该很贵重吧?给我,行吗?”
顾轻风原本以为,自己作为一个商人,没有什么宝物是她不敢收的,现在才明白还真有自己不敢收的,那是用银子和宝物换不来的。
“没关系的,轻风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了吗?收下朋友的礼物,合情合理。”
白芷浅笑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白芷看着顾轻风雀跃的样子如同在看一个孩童。
此时,传来敲门声。
“何事?”白芷问。
“夫人,弟子发现顾小姐的侍女晕倒在宗门石阶前。”
顾轻风瞬间长大双眼,急忙穿好衣服,冲出门去。
“昙儿她怎么了?”
那弟子被顾轻风吓坏了,怯懦道:“弟、弟子不知,才来请夫人去看看的。”
“那昙儿现在在哪儿?”顾轻风追问。
“在、在夫人诊间……”
“轻风莫急,我们去看看。”白芷出声。
顾轻风便跟着白芷急步去了诊间。
“白芷,昙儿怎么样了?”顾轻风急忙问。
白芷诊了诊昙儿的脉搏,道:“并无大碍,稍事休息便会醒过来了。一会儿我抓些药按剂量服下即可。”
“好端端的,昙儿怎么会晕倒呢?”
“宗门石阶外有种灌木,其果色泽艳丽且有奇香,不过内含毒素,不可食用。昙儿姑娘也许是误食了它,才致于此……怪我疏漏,未曾同你们提及。”
“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昙儿她自作自受!”顾轻风愤愤地说,眼里却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