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醒来已是两日后,暂时还不能下床。
肩上的伤口是最深的,穿背而过,只是解开他的衣服今夏才看到,还有其他的伤口。火烧的,刀砍的,还有形状像是暗器造成的。
“大公子在岑港与倭寇一战后,身上带了极重的伤,也许是那暗器上还有慢性毒,所以伤口不易愈合。听暗探回禀你失踪了,他起身就不要命地骑马往回赶,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着急。”
“大公子说怕你做傻事。怕你等不及他给的交代自己就去做。一路上他换了三匹马昼夜不停,疯了一般,回来就看到你留的自绝书信。”
怪不得他脸色那么苍白。
今夏呆呆听着,岑福一句一句应该是在怪她吧。一定是的,可是她和陆绎之间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
她是故意留了书信,只想着引他出城去寻,不过是私心想多看他一眼,然后再相忘于江湖罢了。他竟做的那样决然,到底陆绎还是用了自己的方式逼她抉择,从没学会和她“商量”。
“袁姑娘,有人要见你。”
今夏跟着岑福走进陆府另一间院子,在陆府这些年从未踏足过的地方,陆绎他爹的院子。
陆炳在桃树下坐着——今夏记得,陆绎提过,他的娘亲喜欢坐在一株桃树下。
她上前行礼:“见过陆大人。”
陆炳示意她也坐下。随手倒杯茶递给她,见她不失礼数双手接过,神情不卑不亢,内心暗暗赞赏。
他闲聊一般:“绎儿肩上的伤是你刺的?”
今夏点头:“是。”
见她也不分辩,陆炳随意一笑:“我心里有数,是他没用。实话告诉你,你的身世我一早就知道,也是我授意暗探将密信给绎儿看的。为的就是让他亲手将你送走。”
今夏心中一股无名火涌起,“他是您的亲儿子,您为何总要逼他?就连那锦衣卫试炼,您也要他亲手杀了同袍兄弟,您就能忍心?”
他点点头:“我能。因为他是锦衣卫,这是他的命。不能做到断情绝爱,就会为情所累。你且看他今日的下场,岂知我不是先见之明?”
陆炳端起茶杯抿一口,忍不住咳嗽几声。今夏眉毛一跳,胸肺杂音极重,已是病入膏肓之体了。
他搁下茶杯看着今夏,“你既然会用剑刺他,难道不是恨他?怎还会替他打抱不平?”
今夏手握成拳,尽力平静答道:“大公子教养我长大,曾对我很好,我感怀于心。”
陆炳笑了两声:“你虽自小长在陆府,品性倒和你祖父一模一样。夏言那个老头就是太过心软,才走到了这种结局…”
她忍不住声辩:“他是好人!是你们害死了他!”
陆炳的视线牢牢盯住她:“没错,他是好人。所以当日我知绎儿对你动了情,原本是想让他亲手杀了你。念及你是夏言的孙女,才只是让他知道你的身世,只是逼他将你送走。”
陆绎对她动了情?!她神色微微一动,又恢复漠然。
陆炳将她神情看在眼里,缓缓从衣袖中掏出一叠已经泛黄却保存完整的纸,递给今夏,“为了这些东西,绎儿来求过我。我们父子,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但我还是没有给他。此时并非翻案的好时机,你只需静候。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信不信都由你。你走吧,我今日说的话太多了。”
今夏翻看完那些卷宗,又听陆炳的话中似有悲凉之意,一时心绪复杂,她未道谢,径直起身告辞。
走了两步,终是心有不忍,回首道:“陆大人,若您真正做到断情绝爱,又为何坐在陆夫人生前常爱坐的地方呢?您自己都做不到的,您儿子怎会能做到?您保重,今夏告退。”
陆炳微微一笑,看着已经开始凋零的桃花,视线逐渐转向门外撑着手杖走过来的陆绎。
今夏一怔,停住脚步看着他。陆绎脸色不好,大概是走得急了,额头微汗,伤口开裂渗血,染脏了白色衣袍。
他语气有几分焦急:“爹,您找她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您跟儿子吩咐即可,不必叫她过来。”
陆炳敛住笑,冷淡一瞥:“吩咐什么?看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是半分出息也无。你要的东西,我已经交给该给的人,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