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知道陆绎是去岑港了。她经常喂府内养着的信鸽,偶尔能在锦衣卫密探之前,截获一两封提前看。
这段时间她没闲着,去院子里散步,是想大致了解了密探暗卫都有几人,几时交接,看着她的又是谁。
为了看住一个罪臣之女,陆绎可谓是劳师动众。但摸清底细,想出府对今夏来说也不难,毕竟在六扇门学了三年追踪术,怎么伪造现场怎么声东击西,她得心应手。
不可避免的又想起儿时他说过:活着很苦,所以你要多学些东西。
话是真的,他没骗她。苦是苦的,学也是该学的。这点来说,还真的要感谢陆绎。
可是感谢是真的,心里很疼也是真的。陆绎不曾骗她,唯独一件事儿,偏是最要紧的事儿。今夏真的想不明白,若他将她送出陆府的那刻,已经预知了将来他们之间的对立,为何还要把她强带回来。
“你可曾心悦于我?”
给了她绮丽梦境,再亲手划上一刀,又何出此言?
她的回答很要紧么?
玩弄世仇之女,会多出几分成就感么?
那所谓聘礼难道是良心发现的补偿么?
她不问,却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比起说是恨他,今夏更恼恨自己心里从未休止的情意。只是她不敢再相信。
“不曾”二字,再艰难也要说出口。
把信写完,她深深看了一眼手边的匕首。心中决定离开前再见他一回,偷偷地,就当成全自己。
正值夏日炎炎,而锦衣卫指挥使的陆府上下人等却如置身冰窖一般。
正厅中间的雕花檀木椅,坐着的人一身紫衣,十指干净修长,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手边的茶杯。
他面容俊秀有余而威武不足,身上带伤,面色还有几分苍白,唯有一双眸子里的寒光遮掩不住,那是见惯生死之事的戾气,让人望而生畏。
眼前跪了满满一地仆人,陆绎不说话,厅里便落针可闻。陆府的规矩确实极好,但也无趣极了,只有一个没规没矩的让人头疼,却还是他亲自教养的,怨不得旁人。
想到这里,他轻笑出声,下人们更是瑟瑟发抖。
所有人都知道,陆绎一举一动甚有章法,话少,喜怒从不行于色,性情十分淡漠,是个面冷心更冷的主。
“跑了?三日了,死的活的连个影都没有?”
“禀大人,属下刚才在袁姑娘房间里搜到了一封书信,是给您的。”
岑福从怀里把信掏出来递给陆绎,“这信是在房梁上藏着,但属下昨日也曾搜寻,未曾见过。不过这信封上的笔迹是她的没错。”
岑福顿了顿“毕竟这字是您手把手教的,字体和您的有七八分像……”
陆绎挥手打断他,不紧不慢的拆开信封,只见纸上写着:陆绎,我杀不了你是不假,但我能杀了自己,只要我走的远远的,谁也管不着。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今夏
他自岑港回来九死一生,从密探处得知今夏失踪,不顾一切的赶回来,她却告诉他,碧落黄泉皆不见?
纸上的字很短,岑福一眼看清,不由询问道“大人,袁姑娘这是要寻了短见?”
陆绎捂唇重咳几声,手指收紧把信揉成一团,面色不变的吩咐:“封府,从现在开始,一只飞虫都不许放出去。管家去点人数。”
管家领命带着下人们退出大厅,陆绎不知想到什么,又把信纸展开重新细看一遍,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意味深长的一笑。
岑福有些摸不着头脑。从他开始跟着自家这位大人,就没见他对何人何事上心过。而袁姑娘乃是例外中的例外,如果袁姑娘真的寻死,大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模样。
“大人,若是袁姑娘真的…真的…”
“真的什么?死了?”
陆绎一派淡然的接话道:“岑福,她不想活,我是一点办法没有。不过她还不想死,我却是看出来了。”
“大人您是如何得知?”
陆绎把信连同信封一起递给他:“信封上的墨是新的,里面的字是旧的,你又说昨日没见过这信,证明她根本就没出府。要自尽还要让我看见这信做什么?让我看见尸首就行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这是袁姑娘的障眼法,让您以为她已经走了三日,又说要远远的寻死,说不定您一着急就出城去找了,她再溜走?”
岑福还是不太明白,“那您去岑港这些天,她直接溜走就行了,为什么要偏要等您回来再走?而且还说什么,她杀不了您,这是为何?袁姑娘为何要杀大人?”
陆绎轻轻伸出手握住茶杯,唇角掀起极淡的笑意:“捡回家的时候才五岁,小小的人儿就有天大的胆子了,现下是和我做游戏呢,那般笃定我找不到她么?”
“那我只好用自己的方法了。”
他好似自言自语:“不如先把她师傅带回诏狱聊聊?嗯,也不太好,毕竟杨程万是父亲的旧属,该给几分面子的。”
像解决了什么难题一般,他舒展眉头,“那就杨岳吧,其实谢霄也行,就是去扬州费些功夫。岑福你说,手筋还是脚筋?或是一并挑了,她会出现的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