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恍若隔世的记忆深处里,仿佛被人撒上了一把玻璃碎渣,只要一回忆那些碎渣就会割进皮肉里,越挣扎割的越深,而汹涌而起的血液将这一带浸染成触目惊心的血色区域。
同样那年初夏的5月傍晚时分,夕阳残照里太阳将最后的余热洒向c市的各个角落,晒得人昏昏欲睡,而某处的小巷里传来的追打声破坏了一片和谐温馨的氛围。
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一脚踢在另一个男孩的肚子上,那男孩闷哼一声承受不住的弯下腰去,另外两个抓着他手臂的男孩同时松开了手,许澈立马就蹲了下去,而踢他的那个男孩接连着抬手就是一耳光,狠狠甩在了许澈些许惨白的脸上,立马就泛起了红肿的掌印。
一头稍长的头发散乱,校服因为刚才打斗时跌落在地而弄得又脏又皱,全身沾满了灰尘,样子很是狼狈。
“许澈,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一条疯狗,就像你那酒鬼父亲一样?”
话还没说完许澈猛地站起来将他面前的男孩推倒在地,男孩有些许惊讶,旁边的另两个男孩明显愣到,但是马上反应过来一人制住许澈一人从后面用力一脚踢许澈的腿关节,许澈腿一软单脚跪地。
许澈的眼睛明显红了起来,却不是要哭的那种,而是发狠的那种猩红,眼神尖锐的如同几千根淬了毒的针,只看一眼都能让人的灵魂发颤,这种眼神真不像一个十岁的儿童拥有的。
“白皓铭,你这次不打死我,下次我一定打死你!”
那个叫白皓铭的男孩站起来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身上的灰,他长得其实很俊美,虽然这个词按理不该用到一个男孩的身上。白皙的侧脸在夕阳的阳光下照的有些通透的橘红,慵慵地抬起修长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干净的脸上有说不出的邪气。
白皓铭反身就是一脚踢在许澈的肚子上,许澈闷哼一声,脸色更加惨白,额头出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蹲下来用手指捏住许澈的下巴使他抬头,直视那道锋利的眼神,许澈猩红的眼睛惨白的面孔,给人一种薄弱的美感,仿佛一尊美丽而易碎的瓷娃娃一样。
白皓铭勾唇一笑,“你的肚子挺软的嘛。”
平时许澈跟白皓铭打架都会找跟学校远的地方,即使被同学看到了,白皓铭也会进行人身威胁,所以许澈根本就不指望谁会来救他。
“住手!”
一道女声从巷口传来,许澈看过去看到一个和他穿着同样校服的女生从巷口携着残余的光亮向他奔跑过来,她的脸上那么的焦急,一双美丽纯净如清泉的眼睛此刻汹涌流淌成两条热河。
看到这些许澈眼睛开始泛酸,但并不想流泪。
女生一冲过来就要把白皓铭推开,白皓铭顺势一扯女生摔到了地上擦破了膝盖,膝盖头开始泛起血丝。
“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会对你动手。”
女生泪眼婆娑的看向许澈,眼中汹涌着无限心疼,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没说,开始嘤嘤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着鼻子骂着白皓铭。
许澈看不下去了,于是骂“白皓铭,你他妈的有事冲我,打女的算什么?”
白皓铭居高临下对着许澈残忍的笑笑,“你看,一个男的没用起来连喜欢自己的女孩都保护不了。”
其实许澈只知道这个女孩叫林默,长得算是漂亮,人也像名字在班上比较安静,坐在后排,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住手。”
许澈自嘲的笑笑,今天自己运气还真不错,来了一个又一个。一样的废物,一样的义无反顾。
一个男孩挎着书包从巷口不紧不慢的走进小巷深处,一头头发黑亮而细散散的遮住他圆润白皙的额头,一对浓眉和一口稍薄的红润的唇,眼睛黑白分明如宝石般的质地慵慵的散射着坚利冰冷的光。
许澈有些看愣了,这个人叫易楠,前两天班上刚来的,听说是跟着他母亲从美国回来的,倒还没怎么认真看过,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词,不论从相貌还是气质都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人。
易楠的影子慢慢将许澈的身体一点点吞噬,许澈感觉到了那道清冷的目光抬起头来看到易楠正居高临下的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狼狈的他,背景是天边的一片残红。
多年以后这样的场景如同一个饿鬼反反复复在许澈的梦里、记忆力一点点撕咬着他的灵魂。
“易楠,你做什么?”
白皓铭不是很想惹他,易楠的父亲易博承是GS集团的总裁,他父亲的顶头上司。他父亲白益当然知道他儿子的个性如何,所以交代过白皓铭让他不要去招惹易楠。
“把他们放开,你可以滚了。”易楠再一次重复了要求。
白皓铭有些下不来台,正想发作也只能把怒火压下去,他不怕易楠但是不能不为他父亲着想,于是冷哼一声抬脚就要走,“等等。”
白皓铭刚一转身易楠就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白皓铭被踢的退了几步,眼睛都有些痛的红了死盯着易楠看,可见易楠那一脚用了多大力。他却忍住肚子上传来的剧痛迫使自己不弯下腰去。
易楠走到他的面前去,易楠比白皓铭还要高出一个头,此时白皓铭脸色煞白身体还有一些轻微的颤抖,而易楠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别再来招惹他。”
易楠的声音骤然变得寒冷到可以冻伤人,白皓铭看了一旁的许澈一眼,许澈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他,白皓铭咬咬牙转身走了,刚才一起打许澈的另两个男孩见情况不对撒腿就跑。
如果注意点看的话可以发现白皓铭刚才的眼里不只是仇恨,还有不甘。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许澈一没了束缚就赶紧去看林默,根本就不怎么在意自己的伤。所幸林默只是膝盖跌破了皮并没有怎么样,反倒是许澈自己伤的不轻,左脸上有明显的五个指印,肚子也被踹了好几脚导致现在都不能完全直起身体,一身衣服也脏兮兮的。
林默见他这样忍不住又哽咽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随时都能眨出一滩眼泪来一样。
易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的身边,他看着林默那一副眼泪汪汪和许澈对着林默的膝盖发愁的样子莫名有些烦躁,“天黑了。”
仿佛他很讨厌林默,说完直接走了。
许澈俨然对易楠并没有抱有什么感激之情,自始至终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而许澈堆林默感到的只有一丝无奈和拖累感。
“你走进来做什么?”
“我就是受不了他们欺负你!”林默一双濛濛的眼立即变得坚定。
许澈站起来去捡自己地上的书包,拍了拍灰后放到前面来背,又回去背着林默蹲下身去,“上来,我背你回家。”
林默一愣,她膝盖虽然受了伤但还是可以走的,但她还是用双臂的力气攀到许澈的背上。
林默很瘦缺并不像许澈那样硌人,相反还温温软软的带着一些牛奶沐浴露的淡淡香味,一头柔软的长发混着温热的呼吸时而拂过他的脖颈间带来微微的搔痒直蔓延到了心脏。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巷里基本没什么光,所以也没有人注意到另一边的拐角处站着个人冷冷的看着许澈背着那个女孩借着一架又一架路灯和汽车的光亮一步步走远直至消失。
许澈又过了一个小时多才回到家。
小区里很脏乱,随地的垃圾很多,房子看上去也是很旧的那种。
他家住在最高楼也就六楼,长廊最里面的一间,刚开了门就看到他母亲张芸围着围裙在做饭。
张芸一看到许澈的样子立马就走上前询问情况,许澈本想糊弄过去,但张芸却一直问并不打算放过,许澈无奈,“我还差这一点伤吗?比起那些伤来这已经算轻了吧?”
张芸听到这只好转过身去掩面而泣,眼泪从指缝流淌下来滴在地板上,一滴一滴地侵蚀着许澈的心脏。
许澈一直觉得像自己这种在社会底层挣扎的人群的眼泪的都是浑浊的,就像一个正在腐烂的人的身体里流淌出的肉汁,毫无美感可言。
张芸出身农村家境一般但年轻时却是个少有的美人,那时追求她的人有很多的做官的或者富商,而她却嫁给了镇上同样家境普通的许澈的父亲许诚,算是下嫁。
一个女人愿意下嫁多半抱着爱情可以改变一切的想法,有些女人成功了幸福生活,有些女人失败了得到一个惨淡的结局,而张芸的故事就是惨淡的结局中的一个。
许诚年轻时凭借着他的相貌和那些甜言蜜语沾惹过不少女人,和张芸结婚后这方面倒是很安分,但他们这一族仿佛天生传承者一种惰性基因,他很懒又自命不凡,在外面打拼一直磕磕碰碰的,先前郁郁寡欢后来干脆一蹶不振。
开始时抽烟喝酒,后来还喜欢上了赌钱总想着一夜暴富,这些年来对他们母子非打即骂。
张芸每个月做销售赚来的八千多块都被他或骗或抢的用光。
许澈经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去学校,加上他整天一副阴郁的样子不爱和人说话,几乎成了所有同学排斥的怪人。
半夜的时候许诚又喝的醉醺醺的回来,一进屋就开始骂各种难听话,吐的时候张芸上前去照料他反被他一把推倒。
许澈从房间走上前拿起凳子就向他砸去,许诚歪身躲过后上前就是一巴掌,许澈被扇倒在地,鲜红的血流淌过惨白的下巴低落在地看上去触目惊心。
张芸一看吓坏了一边用身体去掩护许澈一边哭骂着。
许诚一看感觉今晚有些过了,但面子上还是要骂一会儿,“你们都想我死,觉得老子没用都怕老子拖累你们是吧?老子死了也要拉你们一起陪着!”
地上的的许澈抬起头来撕裂染着血的嘴角满是嘲讽,猩红的眼中的狠戾看的许诚一怔,像是一个身处地狱里备受煎熬的恶鬼,“你最好把我打死,否则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杀了你。”
许诚一听气的瞪圆了眼睛,一边骂着一边抽掉裤子上的皮带就要去抽打许澈,而许澈一把推开了紧紧护着他的张芸那一下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身上,张芸又想来护都被许澈推开,刺耳的抽打声可以撕裂人的心脏。
张芸只好去抱住许诚的腿,许诚再抽打了几下后把皮带扔在了地板上,“他妈的狗娘养的也不看谁把你养大,下次再跟老子对着干老子打死你!”
许诚又骂了几句直接回房睡去了。!
张芸掀起许澈的睡衣去看,许澈被打的身上很多地方有淤血,红肿不堪。
“妈,我明天可以不去学校吗?”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许澈坐在床上透过窗口对着远处灯火通明、霓虹璀璨的琉璃世界出神,然后从床头的缝隙处摸出一把刀来,用力把刀扳开。今晚没有月亮,刀刃却泛着冷光。
这一年,许澈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