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归一满口应允道:“这个自然领教。今日元宵佳节,二位在此,却不曾打点得些什么好酒肴,老朽甚不过意。也罢,二位娘子若不见罪,还有野菜一味,淡酒一壶,慢慢畅饮一回,然后进城。不识尊意如何?”花慕蓝与梁莉齐答道:“我二人到此,借宿足矣,又要叨扰老师,甚是不通得紧的。”李归一道:“相与之中,理上当得的,说哪里话。”就吩咐小尼姑,整治酒饭款待。
慕蓝一直惦记着玺子哥的事,就对梁莉道:“梁姐姐,我与你今日之来,单单只为得这件事,到这里好几时,却把那件事情反忘怀了。”梁莉会意道:“花妹妹,正是那件要紧的东西,这时节却打点不及。古人说得好,‘有缘那怕隔重山’。只要有缘,自有凑巧的所在。但是那二三个字儿,到底要打叠得停当。”
正说得高兴,李归一走来问道:“二位娘子,是吃了酒去看灯,还是只吃饭,看过灯来吃酒?”花慕蓝道:“梁姐姐,想是这时城中火炮喧闹,花灯必然张挂齐整,若吃了酒饭去,恐怕迟了,我们不如看了转来。”梁莉道:“讲得有理。”便起身换了衣服。李归一道:“二位娘子既然先去看灯,老朽却得罪了。今日乃三官大帝降生之辰,晚间还要做些功课,却不得奉陪,只在这里殷勤拱候便了。”花慕蓝道:“这个不敢劳动老师。”
两人别了李归一,遂起身走进城来。恰可皓月东升,正是上灯时候。两个少女清澈的眸里,尽放兴奋光华。慕蓝不禁想起辛弃疾那一首《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两人看了一会,渐渐走到十字街头。只见簇拥着两行的人,拉下两个宽大场子,一边正在那里跳着大头和尚度柳翠,一边却在那里舞着狮子滚绣球,筛锣击鼓,好不热闹。两人看得有兴,各自站在一边。
不多时,那后面一条小巷里,又拥出一伙人来。慕蓝回头看时,恰又是一起跳大头和尚的。忽听得中间有两个人说道:“我们先到鲁府中去。”慕蓝听了鲁府二字,着实关心,便唤了梁莉,随着那个人一齐径到鲁府中。
慕蓝又开始小鹿撞一般,心跳加快。
只见那大门上直至中堂,处处花灯遍挂,银烛辉煌,就如白昼。她两个便混在人队里,挨身直到堂前,正是鲁相国庆元宵的家宴。上面凛凛然坐着一位老太,正是鲁相国。左右两旁,还有几个恭恭敬敬坐着的,就是她的姊妹孙甥。笙歌鼎沸,鼓乐齐鸣,流星满空,火爆震地。又是这一班跳大头和尚的,敲锣击鼓,满城人都来逢场作戏。慕蓝与梁莉两人到此,一心一念,只为那两个男子身上,左顾右盼,前望后瞻,徘徊许久,并无踪迹。心中顿觉愁闷。慕蓝皱起眉,心想:好不容易才到这一步,不会要空手而回吧?
正思虑间,见那围屏后闪出两个男子来,一个就是王源,另一个则是易烊千玺。两个少女心里不禁“咚”地坠了一下。
我玺!
梁莉不住睛偷觑几眼,却认不出哪一个是前日拨琵琶的。
慕蓝则痴痴呆呆,已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原来那易烊千玺那夜隔船酬和的时节,便是有些月色,朦胧之间,两下里面貌都不曾看得仔细,所以怪不得全然认不出慕蓝。就是那王源,前日瞥见梁莉的时节,天色尚未昏瞑,他却看得几分明白在眼睛里。蓦然间在人丛里见了,便觉兜上心来,连忙站出屏前,那明眸只驻在慕蓝和梁莉那个位置,再移不开。
慕蓝见他有些情景,满心欢喜,便又近前几步,迷迷糊糊里就把袖中纨扇悄悄撇在王源身边。
回转身来,携了梁莉的手,向人队里看这些人跳的跳、舞的舞,站了好一会,方才与众人同散出门。此时将及半夜,灯阑人静,两个说说笑笑,徐步踱出城来,竟到紫荆庵中。李归一还在这里等候,见慕蓝与梁莉走到,忙唤小尼姑摆出肴馔来,三人畅饮不提。
说那王源见人散了,刚欲转身进去,只见屏前遗下一柄纨扇,便蹲身拾起,藏在袖中,连忙走进房里,正向灯下展开观看。恰好那易烊千玺推门进房,看见哥哥手中执着一把纨扇,便迎着笑脸道:“哥哥,好一把纨扇,却是哪里来的?”王源道:“弟弟,你却不知道这把扇子,休轻觑了它,却来得有些凑巧。”
易烊千玺笑道:“哥哥,我晓得了,这敢是夫人私自与你的么?”王源道:“弟弟,人人说你聪明,缘何这些也不甚聪明。若是别家的夫人,内中或有些私曲。我家夫人待我兄弟二人,一般相似,并无厚薄。难道私自与得我,倒没得与你不成?不是这等说。这柄纨扇,恰是适才多人之际,不知是哪一个掉下在围屏后边,偶然看见拾得的。”
易烊千玺笑道:“你却有这样好造化,何不待弟弟赠你几句诗儿?”王源道:“这个却好,只是上面已题着诗了。”易烊千玺道:“哥哥,可借与弟弟一看么?”王源便递将过来。
易烊千玺展开,把前诗看了一遍,只见诗后写着慕蓝名姓,蓦然惊讶起来,心中想道:好奇怪,上面这一首诗,分明是前日在桃源舟对那娘子酬和的,我想这一联诗句,并没人晓得,不知什么人将来写在这把纨扇上。看将起来,莫非那娘子,就是慕蓝,适才混入进来,探访我的消息,也未可知。便对王源道:“哥哥,你可晓得这扇上诗句是甚么人题的?”
王源道:“我却不知是谁。” 易烊千玺道:“这就是慕蓝题的。”王源想一想,道:“弟弟,慕蓝莫非就是夫人时常口口声声慕她七岁能诗的么?”易烊千玺道:“哥哥,我想决是此人。终不然我花阳城中,还有另一个慕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