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我是弗莱格尔·克拉蒙德，也是人类口中的“炎龙·弗莱格尔”。恢复意识后，我有了新的目标：杀光龙与玫瑰中的每一个人。

我知道，佣兵团不总是集体行动，为了完成接到的任务，三三两两组成小队行动。我利用这种机会，每次都出现在落单的冒险者面前。身为青年巨龙，对人类来说是毁天灭地的，无数冒险者都死在我的火焰之下。久而久之，我想龙与玫瑰也知道自己即将覆灭的命运。血海深仇是无法泯灭的，只有他们的血在火焰中消散，才能使我内心平复。

龙与玫瑰当前的团长是侥幸活下来的列文，和阿纳斯的战斗中他失去了单眼。但他愈发狠毒，对龙类的憎恨也愈发深刻。在我逐渐蚕食着龙与玫瑰的有生力量后，他终于明白，再不抓紧机会和我来个鱼死网破，就只剩下全团覆灭一条路可走。

此时的龙与玫瑰已经沦落为三流佣兵团，力量大大削弱。于是列文想出一个歹毒的计谋，他将我引到一个小城镇内，而那里，封印着生命的大敌：七宗罪之欲望。

那时的我太过年轻，不懂得掩饰锋芒，其实现在想想，如果能更稳重一些，就不会落入那个圈套，也不会失去我的一生挚爱。

我太对不起弗萝伦斯了，她对我的情义，为我付出的一切，是我三生三世也无法报答的。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以至于不顾她的阻拦，执意要去赴约。

是的，列文向我下了战书，约好时间在那个小镇上单挑，只要我杀死他，龙与玫瑰就此解散。弗萝伦斯还抱着小阿比盖尔，苦口婆心劝诫我不要去，一定有阴谋在等着我。我狠下心肠，让她在家里等着，一定要去找列文拼命。

我早就该明白的，弗萝伦斯不是那种软弱的女人，她不可能看着我白白送死，就算要死，也要跟我同赴黄泉。我是有多蠢才会辜负她的心意啊，真是死上一万次也不够。

等到了那个小镇，事态的严重出乎我的意料，整个小镇的人都疯了。小镇的上空，欲望的女妖在贪婪地吸食人类的理性，列文的尸体挂在她的尖爪上。他想利用欲望之阿斯蒂蒙斯来和我同归于尽，没想到自己先成了欲望的祭品。

此时的我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的理由，但当我回头时，却发现弗萝伦斯出现在身后，原来她担心我，也跟了过来。

而阿斯蒂蒙斯也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发出震慑人心的尖叫，控制了弗萝伦斯的神智。我身为龙类，对精神攻击有着天生的抵抗力，没有被她影响。

没办法了，我显出龙形，和欲望的女妖大战起来。七宗罪果然是传闻的怪物，实力远超想象。所幸她不是肉体强悍的一类，而且刚刚复苏，力量尚未完全到达顶峰，我尽管落于下风，还有一战之力。

经过千辛万苦的奋战，我终于杀死了欲望的女妖，摘下她心口的欲望宝珠。弗萝伦斯也恢复了理性，这时，我再次做出一个让我遗恨终生的决定：我来到她身旁，献宝似的将宝珠给她看。

“看，弗萝伦斯，我做到了，我打败了欲望的女妖。”

“你做的很好，看来，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弗萝伦斯的异常并没有使我引起注意，可能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对她报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吧。

弗萝伦斯对我伸出手：“这个珠子真漂亮，可以给我看看吗？”

我有一丝愧疚，身为她的丈夫，却从未给她过幸福，连女人最喜欢的珠宝也没有送过。我当时想，是时候放下仇恨，给弗萝伦斯一个正常温馨的家了。

可没想到的是，弗萝伦斯接过宝珠后，眼睛里透出贪婪的光芒，此时的她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弗萝伦斯了，她终于回想起自己穿越到过去的使命，她对我说：“谢谢你了，弗莱格尔，接下来，我要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不过我想，这么多年为你做的事，也足够弥补了吧。”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我明白事情有些不妙。我急忙去夺那颗珠子，但弗萝伦斯忽然一跃而起，跳上天空，她身后浮现出一面镜子。我忽然想起跟她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

“我是从一面镜子那儿过来的。”

不！我大声呼喊，拼了命似的去追赶，想在她离开前抓住她。但是来不及了，她走进那面镜子，瞬间消失在半空中。这个世界只留下她的一句话：“别怀疑，弗莱格尔，我的确深深爱过你。”

“不！”我撕心裂肺地在空中飞掠，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脏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不不不不不！！！”我要疯了，弗萝伦斯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离我而去？她穿越到过去只是为了这颗珠子吗？

我想大声质问她：你都忘了吗？我们之间度过的美好的时光，这些是可以说放就放的吗？你说过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这也是谎话吗？还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还有什么比我对你的爱更重要？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这个人，我弗莱格尔永远失去了挚爱。

魂不守舍回到山谷，那个曾经温馨的家，我们爱情的结晶还在那里等我。但可怕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我们的女儿：阿比盖尔也消失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会有这么残酷的事情！我近乎绝望了，难道说随着弗萝伦斯的消失，阿比盖尔也因时间的错乱而不见了吗？这是多么残忍啊，我控诉命运的不公，咒骂一切神灵，理智几乎崩溃。

幸好我发现了洞窟里的脚印，那是人类的足迹，阿比盖尔被人发现后带走了，她没有消失。太好了，此时女儿已经成为我内心唯一的寄托。我用火焰烧毁了山洞的一切，生怕自己再次回来，想起弗萝伦斯的点点滴滴，在接下去的生命中，我只要找回女儿就好了。

我不断在大陆上游荡，一年又一年，打听着去过那个山谷的人。可是人海茫茫，如此行为就像大海捞针，在沙漠中找寻一粒金子。又是十年过去，我一无所获。渐渐的，也开始接受这个事实。

这时龙与玫瑰再次复苏，都是他们害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悲剧的源头。我这样想着，再次开始屠杀佣兵团。失去了几大干部后，龙与玫瑰已经不成气候，只能默默承受我的杀戮。

一直追杀了他们数年，终于在一个雨夜中，我来到龙与玫瑰最后一个人员家里。他是一个牧师，年岁已大，两鬓斑白。我来到他的房内，点燃了煤油灯，坐在一旁静静等待他醒来。

他睁开眼看了看我，说：“弗莱格尔，我是最后一个人了吧。”

“是的，杀死你之后，龙与玫瑰就再也不存在与世上。”

“咳咳，别说傻话了。”他说：“龙与玫瑰早就不在了，我只是曾经属于其中而已，这点你心里会不清楚吗？”

我沉默不语。

“唉……一切都因一张悬赏，长达数十年的恩恩怨怨，也该落幕了。”

“弗莱格尔啊……”他说：“杀死我之后，你不会觉得空虚吗？这个世界上，所有与你有关的东西，就都没了。”

“也许……我也该死在你之后吧。”我说。

“复仇是没有意义的，活下去才是生命应该做的事。”老牧师像是在开导我，又像是在企图挽救自己：“我们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活着，而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只有人给自己设下活着的意义，何必要执意给自己找寻死的意义呢。”

最终，我还是杀死了他。我的手上沾着血液，缓缓走出房间。这时我听到响动，来自房间的衣橱里。我打开衣柜的门，里面藏着一个年幼的小孩，正在恐惧中抽动与哭泣。

我没有动手伤害他，而是拿下一件衣柜里的牧师袍，上面缝着一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名字：“理查德”。

我穿上这件白色的牧师袍，斩断了弗莱格尔与世间唯一的联系后，我放弃了龙的身份，也放弃了弗莱格尔这个名字，以牧师理查德这个名字活下去。

既无可述说之人，亦无可归之处。

一直到有个不懂礼数的少女对我说：“理查。你要是找不到自己的身份，就一直跟着我吧。”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羽毛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