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夜黑的有些诡异，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影翻越数道宫墙。

　　“呼——”是风吹起纱幔的声音，陈之野轻轻把厉飞遥放下来，“你在门口守着，不用进来。”

　　“是。”陈之野应声。

　　殿内，白烛摇曳，一星两点的微弱火光映衬出那人一张素净的面容，“父皇，飞遥来迟了。”

　　她跪在未封棺的灵枢前，神色定定地看着，此时先帝遗体已经由宫人清理整洁，没了那些骇人地血迹，换上了崭新的龙袍，看起来……

　　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飞遥知道，您不会相信这无法查证的天象，所以飞遥亦不会信。”厉飞遥手搭在灵枢边上，素白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力度，“是儿臣不孝……听闻噩耗竟然都没有勇气去见您。”

　　厉飞遥自顾自地呢喃，不知道这话是对别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烛光下，她的面容似乎有些挣扎，“对不起父皇……”尾音愈来愈小，最后转化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静到连呼吸都明显的夜晚，就这么浅浅的一声，陈之野也收于耳中。

　　“儿臣不会让昏庸无能的人登上王位，也定会查出您真正的死因。”她的声音又恢复成那般平静沉稳的样子，可抓住灵枢的手还在不断收紧，直到传来清脆的几声，“……”她有些怔然地看着被细小木屑嚯开的指尖，木屑和血一起混迹在指甲里，十指连心，她却没感觉到什么痛感。

　　“主子，他们快来了。”陈之野的声音传来。

　　“带刀了吗？”厉飞遥突然发问，“……带了。”陈之野没有多嘴的习惯，问什么便答什么。

　　“拿过来。”“是。”

　　陈之野走过去把袖中匕首递到她手心，“主子！”他低了声音死死扼制住她手腕，“你干什么？”厉飞遥皱眉不解，“若是要取血，用我的便成。”陈之野放开她，自顾自把匕首拿回来。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厉飞遥问。

　　“我知。”陈之野反手握着刀柄便在左手手腕上划开一条口子，“你倒是个有趣的人。”厉飞遥掩去眸中深沉，把他的手腕拉到灵枢中。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新鲜血液的腥甜味道，只见那先帝的皮肤凹凸不平，似乎有什么细小的爬虫在皮肤下四处蠕动，然后缓缓地朝那血液的方位涌过去。

　　“果然是蛊。”厉飞遥证实心中猜测，“主子，他们马上到了。”陈之野声音哑了几分，他耳力极佳，想必逃狱的事情已被人察觉，那不出片刻便会查到这里。

　　“来的真够快的。”她讽刺一笑，怎么没见父皇遇害时来的这般迅速。

　　“陈印，现下我会把一部分蛊虫引到你身体里，你可受得住？”虽说是询问的语调却根本没有让人选择的余地，“……属下，能受得住。”“好。”厉飞遥从发髻上捻下一枚不足发丝细的小针，将这银针在先帝的右手小指上轻轻一扎，只见那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便从那小口一股子地涌出，在顺着流动的鲜血爬入陈之野手腕。

　　厉飞遥侧身拿起蜡烛烧过那伤口，一些死虫的尸骸便掉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恶臭。

　　“走。”他抱起娇小的身影便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人呢？！”“回，回太子殿下……公主她逃了！”林首领几乎用哭腔喊出这句话，今夜是他当值大牢，这半夜若不是被一小太监喊醒，怕是明个一早都发现不了。

　　“该死！”太子厉州洋暴怒，抓起身边一物便朝那人砸去，“砰！”一声巨响，上好的琉璃茶杯在那人脑门上四分五裂，顿时满头鲜血，“饶命啊饶命啊太子殿下！”

　　“快派人去追啊！”厉州洋暴戾地一脚踹开匍匐在脚边的人，“是是是！”林首领此刻像条狗一样连滚带爬地冲出去，全然没有午时那般嚣张跋扈的样子。

　　“来人！拟诏书！全城追杀祸国妖星厉飞遥！”“回，回太子殿下，这……历国国令您未曾拿到，即便拟了诏书也……”李公公神色不自然地凑到他耳边。

　　“什么？！这么说我这个太子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是吗？！”厉州洋面色转换几许，有几分恼怒，更多几分尴尬，“不不不太子殿下！”李公公扑通一声跪下，随即压低了声音：“明的不行，我们便可以来暗的啊。”

　　李公公谄媚一笑，“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

　　而宫墙之外，厉飞遥感受着陈之野似乎有些急促的心跳声皱了皱眉头。

　　“你确认没事？”她的手环在陈青野脖颈上，一路下来察觉他似乎脚步愈来愈沉，“回主子，属下……无事。”

　　面具遮挡了整张面容，从厉飞遥的角度只能看见露出的下巴，“就近寻个客栈休息一晚，他们暂时追不上来。”

　　她声音冷静而平稳，似乎也带了些安抚的意味，让陈之野心里也镇定了些。

　　“那……”“没有国令他无法下旨，就算是去发布悬赏令也不可能这么快，现下应当已跑出皇宫几十里远了，放心。”

　　“是。”陈之野闻言似乎是思索了片刻逐渐慢下了速度。

　　“就这家吧。”厉飞遥微微扬头示意，陈之野便了然将她放下，二人一前一后踏入这间名为‘无里’的客栈。

　　“二位客官可是投宿？”店主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是，麻烦两间上房，顺便打一盆水来，多谢。”厉飞遥声音温柔，笑容浅浅的模样令人心生好感。

　　“好，二位客官楼上请，稍后便为您打水。”那店主年纪不大，但招呼客人十分熟练，应当是在这里做了许久。

　　厉飞遥微微颔首回礼，然后便跟着上了楼。

　　“主子，客栈并无异样，房间也排查过，可以放心休息，待一会儿沐浴之后就请早些……”“你过来。”

　　“？”闻言陈之野似乎有些呆愣，“打水是为了给你清理伤口，别多想，只是你死了我也难逃。”厉飞遥还是淡淡的言语，“……是。”

　　却无人察觉到他面具下的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