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骨州回来,虽然算是得到些线索, 但温和心里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比之前更堵了。神秘人阴险得意的声音不时萦绕在温和的脑中,让他心烦意乱。明明什么实话都没说,却总让温和有被人看透的不安,更不可理解的是自己根本想不出究竟失误在哪,这种感觉真是让人恼火。
或许自己需要的只是个很好的休息,温和宽慰自己道。这两天总是晚上行动,昼伏夜出严重扰乱了之前的生活规律。明晚还要继续追查,眼下还是啥都别想,放宽心好好休息。可能那卖消息的只是个自以为是的自大狂,一个靠着吓唬别人获得快感的变态罢了。
真的是太累了,温和这一觉直接从东方泛白睡到日薄西山。起来简单吃了些东西,恢复些体力,温和打起精神准备妥当,耐心地等待戌时地到来。
时辰很快到了,放在桌上的那张神秘人画的符纸忽然飘了起来,在空中自己折成个小小的纸人。纸人伸个懒腰,从窗户飞出去,还冲着目瞪口呆的温和挥挥手。
“我……跟着你?”温和试探性地问。
纸人点点头,又挥了挥手
温和离开客栈,跟着纸人的指引,跨过半个长安城,来到修政坊的一处府邸。修政坊地处城郭东南角,离繁华之所很远;但又毗邻曲江池与芙蓉苑,景色宜人。城里的达官显贵常有人这里置办别院,这座府邸虽然不大,倒也略显奢华,看出其主人应该颇有些家底。纸人的手向里面指指,给出最后的提示。随后纸人凭空碎裂,随风化成粉末。
谢了,温和向空中拱拱手,准备敲门拜访。
不对劲,温和微微皱眉。
现在已是亥时,院内却是一片漆黑,若是百姓房屋,休息得早灭灯倒是没啥,但这种大户人家,晚上连盏夜灯都不留,着实有些反常。
温和考虑半晌,果断放弃敲门,寻了处僻静墙头跳至院内,诺大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连虫鸣都听不见,安静到可怕。
事若反常必有妖,温和警惕起来。他沿着小径悄悄走到一间较大屋子前,屋门虚掩,一股腥味从门缝中飘荡出来。
温和推开门,刚踏进只脚,他便感到自己脚底踩到什么湿漉漉的东西。那腥味更加刺鼻。温和心中一凛,他蹲下身子,蘸了些地上的液体,凑近细闻。
是血的味道。
温和的手微微发颤,他从包里抽出青灯符,引燃——
他看到了此生最为残忍的场景:
尸体,足足有十几具尸体,其中有男人女人,也有老人和孩子,都被整齐地倒挂在房梁上,无神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门,也就是温和的方向,让人心底发毛。有些尸体上的伤口还在往下滴滴答答未干的血,房间的地面被黏稠的血染成腥红一片。砸烂破碎的家具浸泡在他们的血海里,静静地陪着主人死去。
起初的恐惧和不适过后,看着这炼狱般的景象,温和心头的愤怒达到极致,究竟是何等禽兽不如的畜牲,才会干出这等泯灭人性的勾当!
温和已然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心头的怒火燎动着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冲动。温和走到一具尸体旁,这是具尸体属于个中年男子,他的打扮并不华贵,应该是佣人之类。死者脸上的表情相当平静,没有恐惧或者挣扎的痕迹,脖子上那道窄小的伤口应该就是致命伤,干涸的血印也侧面印证了这点。凶手刀法狠厉果断,一击必杀。
温和脑中浮现这样的场景——中年男子正在厨房忙碌,凶手从背后悄悄靠近,手一抹,男子缓缓倒地,手中还抓着刚择的菜。
不过在温和又探了其他几具尸身后,反而否定了这种想法。这几具尸体虽表情各异,但大多都很自然,似乎和那中年男子一样是毫无防备地死亡,伤口亦是同样的窄小而深,且大多都位于脖子上,从手法上初步判断应是同一人所为。凶手连杀十几人,却连一人都没有查觉,这可能吗?
除非……在他杀人之前,这个屋子里就已经没人有意识了。
毒,术。
温和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到处少许黑色粉末,洒在周围。
此物名为汾泰砂,若是接触到残留的术法痕迹,粉末会飘荡不落,而触碰到毒时,黑色粉末会褪成白色,常被术医们用来验毒和邪术。然而,令温和失望的是,汾泰砂既没有在空中停留,亦没有褪色。它在空中飞舞了半刻,便缓缓降沉到地下的血湖中。
这意味着,此人既没有用术,血液中也没有毒药残留,那他是怎么做到杀这么多人且不被察觉的?
温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想了。,或许换个角度入手,为什么凶手要把这些人的尸体弄到一个房间,还要倒吊起来?
排出凶手是一个变态这种特殊情况外,这倒是比凶手的杀人手段更好猜测。很明显,这是某种邪术或者祭祀手段。以前师父有说过,有些炼魂的邪术师,会在抽取人魂魄前将其倒吊,因为精魄藏于髓海,倒吊更利于提取魂魄。而人死的越没有痛苦,灵魂脱离肉体就更容易,这很好地解释了凶手的击杀为何如此干练的原因。所以,犯下这桩恶行的,应该是一个炼魂的邪术师。问题是,温和学的是祝由术,炼魂这种邪术对其实在是知之甚浅,如何追踪并找到他,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或许可以寻求下陆新野的帮助,只是那家伙总是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让他主动帮忙,难!
突然,一柄雪亮的剑锋划破。
“抓到你了,凶手!”
温和大吃一惊,他
偷袭温和的的是个面容俊美的年轻剑客。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可能比温和还要小,一身道人打扮,白衣胜雪,手中剑芒闪耀,英气逼人。
那剑客一击不成,遂收剑而立,朗声道:“想不到你这邪徒长的倒还像个正人君子,但你的累累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这是你灭门的第几户人家了?!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何苦下此毒手!”
“阁下似乎是认错了人。”温和说。
年轻剑客并不理会:“哼,上次在霞湖村就让你逃了,这次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吗?快快束手就擒!我会让你死的有尊严点!”
“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凶手!”温和有些不耐烦了。
“还敢狡辩!如果你不是凶手,这满屋子的尸体如何解释?果然是奸滑之徒,既然你自己不伏诛,那我就替天行道,用你的血祭这些人的冤魂!”剑客言罢,挥剑向温和刺过来。
温和连声叫苦。这人明显就是追急了眼,不可沟通。温和可不想就这么死在个陌生剑客的手里,得先找机会脱身。
然而,剑客虽年龄尚小,但剑法真的是出类拔萃,他出剑极快,翩若惊鸿,温和感到无数剑影在身边此消彼长,上下翻飞,稍有不慎就可能身首异处,温和本就不擅近战,面对这样的强敌更是勉强只剩招架之力,连驱动术法的机会都难找到。
不过十几回合后,温和察觉到,那青年剑客似乎总收着三分力气,并未下死手。或许,之前的话他也听进去了,只是难以信任自己。明白这点,温和心生一计,他猛地停止躲避,迎着剑锋撞了过去。剑客被温和不要命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中剑滞了半刻。温和抓住这空挡,屏住呼吸,丢出刚刚藏在手里的药丸。
砰!
青绿色的烟雾忽地炸开,剑客不慎吸了口烟,顿时捂住胸口咳嗽起来。温和乘机向后点地,脱开剑客的纠缠,掠入长安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