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温和来了兴趣。“有点意思,请你细细道来。”
少年名王端仪,其父任朝中校书郎,一个不起眼的九品小官。官虽小,但为人却极为刚正,敢于谏言。奈何官微言轻,不但所谏无用,还得罪了一大把同僚,以至二十年,都未得升迁,故此常于饭后叹息世事不公。王端仪受其父影响,不喜读书入仕,反而好游侠,对民间异术有浓厚的兴趣。长安繁华,三教九流人等众多,其中不乏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王端仪常于他们谈笑交好。前段时间,他在与堪称长安之耳的友人老丁共饮时,老丁头谈起最近的奇闻,说是最近几个月,每周都有一两个浮浪子神秘失踪。
浮浪子,说的是那些在长安城中没有户籍的流浪客。
“这有甚的奇怪,在长安待不下去就离了呗。”王端仪毫无在意地说。
老丁摇头:“若是别人也罢了,老陈可是在长安流浪了十几年了。别人走,我信,他,不太可能。我看呐,怕是哪天,老头子我也要消失喽。”
“得了吧,就算是有人为之,也不会搞到你这糟老头子身上,你除了嘴皮子,要财没财要色没色的,抓你都嫌费力气。来来来,崩提这晦气事儿,喝酒,喝酒!”
然而一语成谶,不久之后,老丁果真是音信全无。王端仪把他露宿的街道,常去乞讨的酒肆都翻找一通,没有任何线索。
王端仪这才感到此事蹊跷。他立马去拜访一位挚友,名叫陆星野,是华阳观的道人,会点寻烟问人的奇术,王端阳的那些基础道术多得他指点。陆星野知晓王端仪的来意,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他点燃一支特殊的香,在符纸上写下老丁的生辰八字,随后用香点燃符箓,符烟燃烧的细烟如线般穿插而去。他们二人跟着这烟,寻到城外的弃庙。
“刚进庙,我就不知怎的晕过去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中。我恢复后立马去找我的朋友,想看看他怎么样了,岂料……”王端仪的语中,透着深深的恐惧:“观中的老道长告诉我,观中从未有此人。”
“我从与他相识到现在,至少有两年时间。你现在告诉我,这个人根本不存在,我如何接受?”王端阳痛苦地揪住头:“后来,我又问了几个曾共同郊游的友人,他们也对陆新野没有印象,我都快疯了,大师,你说是他们合起欺我,还是我入了癫境?”
“或许,这些仅是汝心中之想?史料记载,陷入梦魇而失神之例也确有其事。”温和猜测到。
“不可能!我清楚地记得和他相处的那些时刻。我装病,就是为了寻能解决一切的人。大师,你要帮我,我出三千钱。”王端仪苦苦哀求道。
“这……好吧。”三千钱让温和有些心动,这小伙子真是财富人愚:“那么按你说的,华阳观这儿离较近,先去那看看吧。”
华阳观虽处闹市,观内却十分清幽,颇有隔绝红尘之感。温和他们先找到观内的执事,不出所料,执事表示华阳观并不存在这样的人,问了几个观内的道人,回答亦是如此。
“好了。”出了华阳观,温和对垂头丧气的王端仪道:“这个无聊的游戏,到此为止。”
“可是……”
“你这人怎生地如此固执。”温和不耐烦地说:“若真有这样此人,执事们还可能众口一词,但是修道者不会,而且就算他们受到要求隐瞒,提及此人也会稍有慌乱。我们之前问的六七人,都是脱口而出,表情平淡。所以,问题只会出在你身上,我还有事,告辞。”
“等等!”王端仪叫住温和:“你最后再和我去一个地方。”
“癔症一但入神,极难恢复。你须得清醒,你所自认为的无非是南柯一梦!”看着少年陷入幻境到此地步,温和都有些怜悯了。
王端仪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千钱。无论结果,我给你五千钱。”
“你……走吧。”看在钱的份上,温和最后还是应承下来:“无功不受禄,我也不白收你钱。如果还是没结果,我给你开几味药。”
“谢大师,不过我未曾得病,这药……”
“醒神汤。”
王端仪所说的破庙位于长安城外,其风格很像前朝的建筑。庙里仅有一间殿堂,非常小,门口还挂着两个破破烂烂的灯笼。殿内供着一尊慈眉善目的土地神,百年来,神像就这样一直笑眯眯地看着长安进入鼎盛,再由鼎盛坠入战乱和复苏,直至今日。
温和轻轻朝神案吹了口气,扬起一大片灰尘,呛得王端仪直咳。温和凑近看香炉,密密的蛛网,几只蜘蛛不时爬动。
种种迹象表明,这最近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为了保险,温和放出纸鹤。没见过这手的王端仪是大开眼界,纸鹤绕了几圈,回到温和掌心。
“唉,大师,你这招好玩啊,纸鹤和你说了啥?”王端仪碰碰温和。
“它说,你这五千钱就当是接济我了。”温和说。
纵使再心有不甘,王端仪也明白无济于事。他叹了口气:“算了,你也不信我,我另请高明吧。”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破庙时,王端仪回头看了一看,登时脸色大变,踉跄后退,手指向一处,哆嗦着道:“佛,佛活了!”
“什么?!”温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那神像的眼睛居然睁开了,一改之前和善的形象,恍若金刚怒目,摄人心魄。
一阵香气溢入鼻腔,困意袭击上脑门,昏昏欲睡。
着道了!温和心中懊恼,伸手掏向怀中避毒丸。
这是他昏迷前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