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年少的记忆里，冬宇多少显得有些寡淡，总是将自己关在那一方天地里，要么写作业，要么看些课外名著。他六岁起便开始上钢琴课了，因此我经常缠着他，让他教我弹钢琴。

那时的冬宇在众多孩子眼里，冷漠的难以亲近，是那么高贵清冷，有着从城里来的背景，不比他们这些从小在乡野里玩泥巴捉田鸡长大的野孩子，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还透着几分儒雅的书生气，这种气质可不是寻常孩子家能有的。良好的礼教，斯文的谈吐，被多少家长拿来当孩子学习的资本。

印象中，闹得最凶的一次，是在我三岁的时候，为了一些早已记不清的缘由，我与同村的豆豆扭在黄沙地里，我力气小不敌他，败下阵来，被其他小朋友围着，鼻青脸肿的回了家。农忙时节，家里没有人，冬宇看到我浑身脏兮兮的，两眼通红，好看的眉立即皱了起来，一把将我推进浴盆，小心翼翼地褪去我的衣衫，看着我满身青一块紫一块，竟是心疼的不知所措。

小孩子本就有些矫情，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在看到冬宇后，又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索性就直接好嚎啕大哭起来。

越是哭，冬宇的脸色越是铁青，连拿着毛巾替我擦拭的手都不禁颤抖了起来。我想，那个时候，他一定是将欺负我的人恨进了骨子里去的，至少我从未见过冬宇有过那么可怕的眼神，阴沉，恨意，以至于双手都僵硬异常。

“疼吗？”他一边为我擦拭，一边疼惜的问。

我委屈地点点头，可怜巴巴地指了指身上几处，哽咽着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肩膀，哼哼唧唧着做着无声的控诉。紧接着，我便察觉到肩头一片潮湿的感觉，深情而又怜惜。

“别怕，”他的声音微哑，“有我，你别哭了。”那一瞬，我的清绪一下安定了下来。洗完了澡，他为我上了药膏，便嘱咐让我在他的卧室里歇息一会儿，我哭的累了，不消片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傍晚的时候，我突然被客厅里一阵喧闹声给吵醒。窗外天色早已暗下，我跑到门边扒开了一条缝隙，透过门缝隐约看清客厅里的光景，我似乎听见了豆豆哭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大人和奶奶争论不休的怒骂声。

“你家冬宇把我家儿子打成这样，还说不要紧？”

“孩子间的打打闹闹？一个孩子能下这样的手？我家豆豆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至于打这么狠吗？”

“阿姨，我平日里敬你是个老人家才这么客客气气的，可今天这是闹得哪一出啊！不管怎样，你们家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我看你们家冬宇平时看起来挺乖呀！怎么…”

“……”

“……”

站在我的角度，只能依稀分辨出冬宇清瘦的背影轮廓，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云淡风轻，没有解释，更没有辩解，即使面对严辞指责，也从未动摇过身形。

我有些吓到了，躲在房间里愣是不敢出去，只是傻了眼的望着客厅里的一幕。

这番争吵过后，豆豆一家愤然离去，奶奶皱着眉叹息着转过身，有些头疼的揉着额头，问道：“冬宇，你为什么要打人家豆豆？”

冬宇不语，老人家急了，跺了跺脚又催促几声：“你倒是说话啊！”

他沉默良久，蓦然有些倔强的扬起小脸，冰冷逸出：“他活该！”

啪的一声。

“不许胡说！打架，就是不对！冬宇你要懂事，要道歉！”

“他先欺负我妹妹！”冬宇气呼呼的说，“是他错了，我没错，我不会道歉！”

奶奶怔住了，愣了好久，才哭笑不得地说：“也不知道你的性子像谁，这么倔，不饶人得很。”

而从那件事之后，村里的小男孩竟然没有一个再欺负我，他们一定是怕极了冬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