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大病了一场,病好时已经过了两三个月。等宜修重新出现在福晋柔则身边时,柔则身形渐显。
福晋柔则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了,胎气稳固,整个人被母性的安宁恬和气度笼罩,如一枚开蚌后的珍珠。自从福晋柔则有身孕之后,四爷每日都会来探望福晋柔则,陪着用膳或是在花园里散心。王府中其余的一切事宜,对外的四爷自己把握,对内的都交给了茉雅奇打点着,错了也不要紧,慢慢学着就是看。
宜修失去了独子又失了府中权柄,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福晋柔则的同情。
她们是姐妹啊!
柔则是真的很疼爱宜修,哪怕耳边有亲额娘喋喋不休的反对着留了宜修在身边会害了她,福晋柔则仍旧让宜修陪伴在自己身边,借故多在四爷面前露一露脸。
一份姐妹之情,福晋柔则心无芥蒂的相信着宜修,信奉着宜修所说的种种保养之道。宜修也渐渐走出来丧子之痛,把她姐姐腹中的胎儿当做自己的胎儿,衣不解带,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四爷为了探听郭络罗玉枝在御前还有没有人脉,少不得以身哄人。郭络罗玉枝真以为自己得宠,在福晋柔则孕中屡次挑衅闹事。福晋柔则再温柔,孕中也有烦躁不安的时候,郭络罗玉枝一而再而三的顶撞惹恼了福晋柔则。福晋柔则生气之下便罚了郭络罗玉枝下跪,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起来。郭络罗玉枝不知自己已经怀有身孕,梗着脖子跪了两个时辰小产了。
郭络罗玉枝因她的责罚小产,福晋柔则心悸受惊,后因愧疚致使郭络罗玉枝小产之事,常常惊悸,觉得腹中发凉,手足无力,腰肢酸软,夜不能寐,不能静心养胎。但这些症状府医看了也只是说福晋柔则是有孕中多思受惊,让她好好修养。
康熙四十一年三月初六,福晋柔则因为在花园内摔跤导致早产,提前开始发动了。
福晋生产是大事,整个后院的妻妾都来了。福晋柔则早产的突然,一切生产事宜都是她的庶妹宜修在准备。因为宜修的故意拖延,柔则的亲额娘觉罗氏没能得到消息,来到柔则身边陪伴帮忙。
四爷下朝后听到消息,赶紧回了王府。产房里头福晋柔则痛呼不止,四爷按捺不住想要进产房,却产婆阻止了:“王爷,产房血腥,男子不宜入内,请移步至屋外。”四爷于是作罢。
整整一天一夜,正院里都是来往奔走的侍女产婆,一盆一盆的热水和巾帛往里头端。可白天很快过去,福晋柔则却没有丝毫顺产的动静,仍在产房挣扎。
夜深了,福晋的痛呼已经从刚开始的凄厉缓缓变成低低的悲泣。伺候着的侍女不断地进出,端出一盆盆泛着热气的血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产婆怀里抱着一个襁褓,悲哀道:“小阿哥无福,已经去了……”
侧福晋宜修满脸惊讶,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滑,哭泣着说:“怎么会这样?我的弘晖去了,如今姐姐的小阿哥也留不住。呜呜…”
四爷静默不语,眼光缓缓滑过侧福晋宜修清秀的脸庞,又望向穿一身棠红暗纹团花库缎氅衣的茉雅奇。
四爷像是被茉雅奇身上的红色刺了眼,语气有些不善道:“茉雅奇,回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好好看着二格格。”
茉雅奇觉得四爷头一次那么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谢道:“妾身遵命,谢谢王爷。”
茉雅奇走后不到一刻钟,产婆急匆匆跑出来,手上仍带着鲜血,大声道:“王爷,福晋血崩!已经要不行了……”
四爷当即变了脸色,“什么?!”赶紧冲进了房内。
福晋柔则躺在床上,素白的寝衣浸透了汗水,鬓边的几抹青丝蘸着黏腻的汗水贴在脸上,朝四爷伸出的手指也在发抖。
四爷见到爱妻如此情状,痛苦得阖上了眼,奔到床边虚抱着已经完全没有力气的福晋。
福晋柔则已是弥留之际,她以为她的孩子平安的生了下来,满眼期盼的看着四爷,虚弱道:“四郎,咱们的孩子呢?求你让菀菀看看孩子,菀菀想要多看几眼。”
宜修听了,失声痛哭道:“姐姐,小阿哥命薄,一生下来就去了。为什么我们姐妹都这样福薄,我的弘晖留不住,你的孩子也留不住。姐姐,姐姐……”
柔则在听闻孩子的死讯后,如秋水般明澈的眼睛熄灭的最后一丝光芒,“孩子,我的孩子啊……”
柔则伏在四爷怀里,绝望后悔道:“是妾身的错,不该一时动怒,误伤了郭格格的孩子。因果报应不爽,是妾身自己作孽。四郎,都是妾身的错……”
乌拉那拉柔则,你也有今天!宜修一脸哀戚,心里实则无比痛快。
福晋柔则伏在四爷膝上,气息奄奄:“我命薄,无法与四郎白首偕老,连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四郎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再抛弃她了!”
宜修未想到柔则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有片刻的感动从心底处漫延出来。可是接下来四爷的话却活生生的将她的感动湮灭。
四爷悲伤不已,道:“菀菀,别说这样的话。我还要和你白头到老、子孙满堂,你怎能早早抛下我呢?”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能留你到五更更。四爷留不住柔则消逝的生命。
最后,福晋柔则因遭遇难产大出血而去世,年仅二十一岁。
四爷十分悲伤,在亲自为福晋柔则操办了一场盛大的葬仪后,终日失魂落魄,悲伤不已。
福晋死后的某一日,德妃召见了侧福晋宜修。
德妃神色冰冷,淡淡道:“阿柔已死,宜修,你以为这个福晋之位以后就是是你的了吗?皇上说,要为四阿哥重新选一个温柔得体的继福晋呢!”
宜修平视着德妃,“妾身不怕再来一个嫡福晋的,反正姐姐都死了,再来一个也不会比姐姐厉害多少。不过,额娘真的甘心么,乌拉那拉氏已经没有合适的闺秀能够当四爷的福晋。额娘,若您不想四福晋之位落入他人之手,妾身才是您唯一的选择。”
德妃静静看了她片刻,叹道:“你有这个志向,那本宫成全你。本宫问过太医,你已无生育的可能,以后你就好好的为四阿哥主持内务、管理后院,不要让他为后宅操心。”
宜修应是后,德妃借口乏了转身入了永和宫正殿的寝室。过了不久,德妃向皇上提议,重新为四阿哥立一个福晋。
康熙帝见自己的四阿哥为了一个女人丢了魂魄,甚至有了点曾经康熙帝的亲父顺治帝的“风采”,十分恨其不争气。
在嫡福晋柔则的尾七过后,康熙帝想着为四儿子再择选一个端庄大气的继福晋,便传召四爷入宫。
四爷进宫后,康熙帝问候了四爷几句,便直切正题道:“老四,你福晋尾七已过,虽然你还有一年妻孝,可这娶继福晋的事也要早早择选起来了。”
四爷先前被德妃叫过去请安,早已经商量好了让侧福晋宜修成为继福晋,因此对康熙帝道:“回皇阿玛的话。福晋难产,母子俱亡。儿臣如今已二十有三,结发之妻已逝,不欲再娶新妇。且儿臣昔年曾允诺侧福晋乌拉那拉氏,若她生子便立为嫡福晋。后来遇见福晋,便失诺了。福晋临终前,曾让儿臣善待侧福晋。所以,儿臣请求皇阿玛,让儿臣扶立侧福晋乌拉那拉氏为福晋。”
康熙帝听后,无奈道:“乌拉那拉氏……老四,你这真是栽在了乌拉那拉氏身上了!罢了,你竟然已经想好了,那就这样做吧。”
就这样,宜修成了继福晋。但无论她做什么,人们都会不可避免地将宜修与先福晋比较。
虽然是亲姐妹,但柔则是嫡女,嫡福晋。而宜修,只是庶女,继福晋,由侧福晋这个妾室的地位被扶正的福晋。似乎无论柔则生前死后,宜修都是在她的光芒下低人一等。
四爷在先福晋逝去好一阵子后才恍然发觉他的子嗣在他的兄弟中显得颇为磕碜——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善嘉。为了子嗣,也为了移情,四爷便开始了他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喜好。
无论是官员送上的女子,还是府中的奴婢,只要先福晋有些相似之处,都能得到四爷的宠爱。
后院中,女人越来越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以往平静的后院如同一潭阴暗的沼泽,暗潮涌动。表面上看,这个平静的后院,却是花团锦簇。
正当盛年的四爷成了风流君子,像不知疲倦的蝴蝶,穿梭于后院繁丽的姹紫嫣红。这些年,四爷的后院很是热闹,花开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