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忽而长梦，辗转未得醒。相思难忘，怎料伤成这般模样。我最后一回眸，不是失望，而是对你难舍的悲伤。愿长梦千年，再不醒来，然终如梦一场，清醒后只觉满眸哀凉。只是你的悄然到来，让我再难忘却。
·壹·
他抬起头，于是我的世界有了光。
――池裳
“当年不经意的一瞥差点铸成大错，于是她逃到世界的角落。
“她将头埋进膝盖，回忆着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只因自己身为妖，所以那些所谓的正义与原则都要加到她的身上。她无力抵抗命运的不公。”
――《暮色》 池裳
坐在桌前的池裳写下最后一个句点，随即抬起头望向远方的香樟。
手中的笔在写了“迷途”的纸上匆匆划过两个字母
――“X M ”
只是眨眼之后池裳便突然把笔拍在桌上，如同受惊般站起身。
随即感觉到无数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
下意识的回过身，只见图书室中的人都向她这里看过来，才会过神发现自己刚刚有多失礼。
微微点了下头，随后面带歉意的笑了笑，转身低头坐下。
表面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际心里早就开始暗骂自己“笨蛋”。
坐在一旁的少年淡淡的抬起头看向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女孩自顾懊恼的神情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贰·
在所有的未知里，你是不变的已知。
――池裳
“夏茗”是他的名，没想到经历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他的名字还是没有变。
池裳翻开本子，里面记载着关于他的所有。
每一生每一世，详详细细。
她的《暮色》写的差不多了，故事基本上已经到了结尾。
“还差一点了吧……”她低声喃喃自语道。
拿起笔，低头便在最后收笔的地方接下去写。
“那只小妖藏匿的如同从未出现在这世间一般。
“她自责，她懊悔，她恨当年自己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保护那个因他而死的少年。
“但是到现在这一切都晚了。他再也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对着她喊‘阿裳’，再也不会在她走神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她再也没有机会唤他一声‘茗’了”
――《暮色》 池裳
窗外传来阵阵鸟鸣，夏日带来的炎热渐渐消逝。
池裳坐在窗前，只觉得又一个夏天要结束了。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对我还有印象吗？”
·叁·
孤寂的星辰终将脱离不属于它的星空，以化作流光的形势结束一切。――池裳
“‘永夜事件‘……调查组交给你们两个人了。”
半小时前薇荷传信过来说“永夜事件”交给她和某茗负责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池裳不禁皱眉。
抬起头看了看站在斜对面的夏茗，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
其实她接到传信时想说“我不想去”这种话的，但终究还是考虑到现在的自己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所以即使是不愿想起关于那里的记忆，也终究是要去面对的。更何况谁知道这次躲过了，下一次的“契机”又将什么时候出现呢？
想罢随即叹了口气，想着这一切躲着躲着还是来了。
“永夜事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这时间倒是提前了不少。这么说……看来这次是有人想先动手了呢。
只是不知道那人是谁……
不过，好像不重要了。
也罢，该做的事情自己都做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只要能护他周全就好啦。
池裳想着，嘴角扬笑。
·肆·
任前路荆棘遍地，我亦风雨兼程不悔当初。――池裳
“当初的‘永夜事件’发生地点就是这里了。”夏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池裳。
“嗯，我知道的。”她张了张嘴回答道。垂在下面的双手微微攥起，眸子里溢满了悲伤。
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地方呢？他就是从这里死掉的啊······
“你快逃，我在这里帮你拖住他们。”少年的话仿佛隔着时空在耳边响起。
“别管我······我会没事的。等这一切过去，我会去找你的。如果你没等到我的话······你就去我们相遇的地方找我吧。”说罢，扬起一个微笑。
“他们让我们查什么？”她深吸一口气逃出回忆，环起胳膊抬起头望向他的双眼，“是当年的那只叫‘裳’的妖，还是这个地方发生的那场浩劫？”她的话语间尽是嘲讽。
夏茗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他总觉得她身边的这个小姑娘从到这里开始情绪就变得有些奇怪。
“没有说，只是说让我们把这附近都仔细地看一遍。他们说你会对这里熟悉一点，让你带着我转一下。”
她愣了愣，这附近……熟悉一点……
果然是有人在背后策划，她苦笑。
“走吧，我带你看看。”池裳的双眸中流转出奇异的光芒。
·伍·
如今我什么都不怕了，只怕你突然像当年那样离开我。
――池裳
“大哥你瞧，一切都按照你预定的方向和轨迹走呢。”站在水镜前的女子抬手挥散眼前雾化出的水镜，看着站在她身旁面容清秀的男子眉眼弯弯。
“三妹也真是的，明明就是个历练结果她裂了个时空跑到另一个世界不说，还穿个世界穿傻了失个忆弄出来这么大的烂摊子。”女子戏谑的看着被她叫“大哥”的人。
“不过也是难得大哥下这一番苦心，不过布了这么多年的局今天就打算结束？我记得当年三妹的烂摊子可还要晚几天。”女子托起腮，眼睛看向面前的水湖。再一挥手，水镜凭空出现。
“该接她回家了。”男子看着水镜里显示的画面，目光深沉的说道。
“池裳我们到底去哪？”跟在池裳身后绕过几条街的夏茗终于忍不住问起来。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前面走的更快的背影。
恍惚间，他总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
袖子忽然被人拽了拽，夏茗回过头看向那个拽着他袖子天真笑着的女孩。
“哥哥，你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夏茗！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池裳回过头。
但她身后已然是没有夏茗，映入眼眸的是一个男孩子，他笑着眯起眼睛对她伸出手。
“阿裳，我回来了。”
·陆·
你这个笨蛋去的地方，是个危险的地方。果然你就是再聪明，在某些时候也还是笨蛋。
――池裳
池裳愣了愣，下意识的喊了他一句“茗”，随即摇摇头，“不，你不是他。是‘翎澈’吗？”
男孩撇了撇嘴，嘴上说了一句“真无聊”然后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
“裳儿姐，你还是当年那样，一下子就揭穿我。”翎澈抬起头，清澈的眸子望着她满是委屈。
“他呢？”没有理会眼前男孩的玩闹，她张口便问。
“我来就是同你说这事的。”翎澈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
“他被带到那个地方去了。”说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池裳的脸色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眼眸中带上了怒火。
“又是她干的？”她恨恨的咬牙。
翎澈把头低下，看着池裳愤怒的样子不知所措。
“我先去那个地方，你去告诉她，等我回来我扒了她的猫皮。”
翎澈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抖，随即一对兔子耳朵被吓出原型，再抬眼一看，之前站着池裳的地方已经空荡的只剩空气。
夏茗不是没有怀疑过眼前这个看似单纯的小女孩，但正是因为怀疑，他才应了她跟她到眼前的这个地方。
他看着眼前的景色，感觉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里是哪里？”他低下头问道。
“你看到了什么？”女孩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
看着女孩的目光中的好奇，他随即再次观察起眼前的景色。
“这里……像是当年那场浩劫发生的地方……”
·柒·
像你这种把我和信仰拼死守护的人，我又怎能放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池裳
夏茗看着眼前的景象，最终确认出这的确是当年那场浩劫发生的地方。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低下头看着身边的人，能够让他看到过去的世界，那么这个女孩一定是有所图的。
只是女孩听到这句话后仅仅是眯起眼睛笑起来。
狡黠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猫。
“这里，难道不是你想要的世界？”说罢咯咯的笑起来，毫不留情的把他推向他刚刚看到的世界。
匆匆赶来的池裳只看到女孩将夏茗推入法阵之中，惊慌失措间已然是来不及阻止这一切，只能大喊着他的名字向前跑。
“夏茗！”
女孩听到这个声线愣愣的转身，随即便看到了池裳想让她陪葬的眼神。
一瞬间，所有的话语都被无形的屏障堵住，出口的只有一句沙哑的“姐”。
池裳看着这个叫着她“姐”的女孩，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挥出一道耀眼到可以撕裂空间的蓝光。
在走入那个被她凭空撕裂出的空间前，她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女孩说：“我知道你是因为当年我们的身份被泄露出去才对他这般的，但当年的事情……并不是他做的。像他那种把我和信仰拼死守护的人，是不会那样做的，你心里很清楚的不是吗？
“还有啊，以后别再叫我‘姐’了。”
她回过头，低下头对她柔柔的笑了笑。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这样笑了。
池裳想着，毫不犹豫的进了那个亲手裂开的空间。
·捌·
我将在光源熄灭前找到你。
――池裳
池裳慌张的向四处张望，这里的危险性她是清楚的。
这里可以让人看到自己前世今生最难忘的一段记忆，但若是沉浸其中不愿出来，就会走向死亡。
这和当年的华胥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即——沉浸注定消亡。
池裳曾因沉浸在夏茗死亡的消息中无法自拔，悄悄寻到这里，想要回到那段和他拥有着最美好的记忆。
只是没有想到，这里并非外界所说的“天境”，而是“亡境”。
在这里死里逃生过那么多次，她很清楚，哪怕是当年妖力未失的自己，也不一定能在这个不知是谁布下的空间里活着出去。更何况是现在的自己和夏茗呢……
思至此，池裳急的像当年那个依偎在少年怀里痛哭的小妖。
“夏茗！”她慌慌的跑起来，一声声皆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所在的地方正是当年浩劫发生的地方，也就是他当年为她而死的地方……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跑过了多少条街道，终是在眼泪被晓风吹干，嗓子失声哑掉前寻到了他。
她看着不知何时拿了神剑“未至”的夏茗，一瞬间恍了神。
一如她与他初见时的模样。
·玖·
这次，就换我为你冲锋陷阵吧。——池裳
“夏茗？”池裳试探着叫了一声。
身前的少年回过头来，神色古怪。
池裳静静的注视着他，等着他说出的第一句话。
她本以为少年会问她为什么在这里，她是谁之类的问题，她甚至已经为他讲要问出的话编制好了谎言与借口，但少年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将她编制好的所有的谎言击得粉碎。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谁？”
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但池裳偏偏感觉到了那话语中的痛苦与问责。
“我……”池裳咬了咬唇。
“你和过去不同了不是吗……”最终还是轻轻地说出了那句自己最不想说出的话语。
她听到对面少年轻轻的叹息。
“笨蛋裳儿……”
记忆中的语调，带着记忆中的温柔。
都说人最难过的一关就是记忆，因为它承载着太多的情感。
妖更是如此，
因为他们拥有着比人类更长的寿命，经历了更多的悲欢离合，拥有着更长更久远的回忆。
池裳感觉泪水滑落脸颊，冰凉凉的，但却并不苦涩，反而有着微微的甜。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随即扑进他的怀里，用手环住他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裳儿才不笨呢……”她轻声喃道，“只是这次，是我不能陪你了……”
随即在夏茗还没有明白的时候松开环在他脖颈上的双手，随即在虚空中一划，破开一道蓝色的裂缝，一如她进来的时候那样。
“等等！”似是意识到什么，夏茗急忙想拽住她。
——但是已经晚了。
池裳将他推入裂缝。
最后一秒，夏茗看到的只剩下池裳嘴角勾起的微笑以及在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拾·
当所有的故事都将结束，我却不愿将这个句点划上。——池裳
五年后。
“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婉央看着本子上的结局愣了愣，扬起头用一种质问的眼光看向在湖边静静站着的池裳。
后者回过头来，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回答她：“对啊，没了。”
应该有什么呢？
她轻轻的问自己。
她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样的结局，本就很正常。
“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为什么就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呢？”婉央楞楞道。
“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不久够了吗？为什么还要奢求一个完美的结局呢？”池裳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在回答婉央的疑问还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
池裳扬起头看向远方，湖面上倒映着的天空如同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恍惚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称呼在自己的身后响起，温润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裳儿……”
她轻轻的回过头，片刻的呆愣后，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眼角有泪水将要溢出，但她并没有擦去，而是任泪水滑落脸颊。
池裳突然想起一句话——“仿佛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待了许久。”
坐在石凳上的婉央顺着池裳的目光望去，随即笑了起来。
“谁说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就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了？”
她轻轻呢喃。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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