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

第一次遇见鹿晗，是在八岁那年。

那一年爸爸生意失败，变卖了一切家当之后，带着我和妈妈奔赴M城，那里，有爷爷死后留给爸爸的一栋房子。

我见到鹿晗的第一眼，是坐在卡车上的时候，他站在一片开的正好的蔷薇花墙前面，如今回想起来，总觉得他脸上蒙着一层晃眼的日光。他第一次见到我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我怎么都看不清晰。

汽车从他边上开过去，我在车里探出头来看他，直到车子拐过弯，再也看不到他才肯放过。

搬到M城之后，一直没有工作过的妈妈，为了补贴家用找了一份收入不高的工作。爸爸想着东山再起，不肯踏实找个事情来做。

于是争吵随之而来。

其实回想起来，也并不是才开始争吵，似乎我记忆的源头，就是各种吵闹声。

起先只是小吵，后来变成大闹，再后来直接打架，砸东西。

八岁的我，什么都做不了，一开始也曾试图劝他们和好，到后来他们每次开始吵架，我就坐到门口捂着耳朵。等他们吵完了，我再回去收拾满地狼藉。

和鹿晗第一次交谈，是在初夏的黄昏。

我随着爸妈搬到这里，正好满一个月的日子。

那天从学校回来的我，还没有进家门就听到家里吵得不可开交。

我叹了一口气，捂着耳朵坐在门槛上。

视线尽头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夕阳将它最后的余光洒向大地，恨不得将整个天地都染成暖橙色。

鹿晗来的时候，我正在想着晚饭要吃什么。他突然进入我的视线，吓了我一大跳。

他穿着奶白色的校服衬衫，领口是黑色的蝴蝶领结。看到我坐在门槛上，便自个儿搬了一张小板凳坐在我面前，白净好看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瞳孔里满满的笑意。

“我是鹿晗。”他开口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是吴雨涵。”我说。

身后是爸爸妈妈争吵的声音，时不时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我数着手指低下头，多难堪啊，我与他的第一次对话，背景音是爸爸妈妈吵架的声音。

“你爸妈总是吵架吗？”他声音低了一些，小大人似的说，“你一定吓坏了吧？”

我静静的看着他，该怎么回答他，我已经不害怕了。当争吵变成家常便饭，我也只习惯。我捂着耳朵不是害怕，只是讨厌听到争吵的声音。

他见我不说话，眼神里就多出了一丝同情。

他说：“你才搬到这里，一定也没有朋友吧？”

我轻轻点点头，转到这里的小学才一个月，还没来得及将同学变成朋友。

于是，他郑重地看着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次，终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让我当你的好朋友吧，这样你就不会一个上学一个人放学了，做什么事情也不会也只是一个人了。”

他说完，将一直握着的左手摊开在我面前，那里放着一颗用很好看到糖纸包着的糖果。

“以后，只要我有一颗糖，我一定会分你一半，我们是好朋友了。”他像是很开心，说，“别害怕，你爸爸妈妈很快就不会再吵架了。呐，给你糖。”

我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动。

他伸手拉过我的手，将那颗糖放进我的手心里。

“我回去啦，明天早上我喊你一起上学。”他搬着小板凳从我面前走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花墙背后，然后低下头看着手心的那一颗糖。

好像真的不觉得难过了，爸妈的争吵还在继续，可是我的嘴角朝上扬了起来。

我剥开糖纸将糖放进嘴巴里，糖很甜，是我吃过嘴甜的糖。

甚至很多很多年以后，我穿街过巷买过很多糖果，也没有一颗糖甜过这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