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好一个俊公子!”
叶缨在段夕乔肩上拍了一下,一张脸上笑的开了花。
段夕乔此时穿着男装,束着长发,敛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英气。她一把拍开叶缨的手,故作生气道,“好个没大没小的丫头,竟对本公子如此无礼。”
叶缨笑着求饶,“公子饶命,小丫头知错了。”然后实在是绷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我们两个好假。”
段夕乔道,“行了,大街上的收敛点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干呢。”
叶缨道,“好好好,我知道。若不是因为有正事,咱们大早上跑出来干嘛。走吧,带你去潋滟楼。”
潋滟楼位于京都西市,西市是烟花柳巷的集中之地,其中的勾栏名将,清高才女数不胜数。而潋滟楼位于西市最好的地段,里头的姑娘个个才貌双绝。
照叶缨的说法,云浅将潋滟楼买下作为情报站,她自己又是老板又是新进的琵琶师。不过“老板”这个身份只有内部人员知道,外人只当潋滟还是原来的那个潋滟楼。
叶缨领着段夕乔到了潋滟楼前,门前酒客来来往往,大多为商贾贵胄,衣着不凡。有六七个姑娘站在门外拉客,她们个个容貌姣好,语调酥软,衣着薄而不露,比起对面隔壁的那几家几乎没有穿衣的姑娘们好太多了。
“呦,这位公子瞧着眼生,怕是新来的吧。”
一个大约三十多岁,搽着厚粉,挽着垂髻,髻上珠翠环绕,穿着深紫色纱裙,风韵犹存的女人甩着帕子,扭着细腰朝段夕乔这边走来。
“她是翠娘。”叶缨在段夕乔耳边低语一声,段夕乔会意。
翠娘挨着段夕乔,脸上堆满了笑,“公子来潋滟楼是想听曲还是来找姑娘陪着喝酒呢?公子瞧着眼生,怕是新客,需不需要奴家给公子指引一下?”语毕,还抛了个媚眼。
段夕乔轻咳了几声,有些消受不起这个媚眼,“听闻潋滟楼新来了一位琵琶师,本公子寻芳踪而至,不知这位……这位姑姑可愿为我引荐一番?”
翠娘掩嘴笑道,“公子,您说的是浅姑娘吧。自从她来了后,每日慕名而来的客人多了去了,公子想见怕是有些难办。”
叶缨忙上前塞给翠娘一袋银子,翠娘掂了掂分量,笑得花枝乱颤,“不过既然公子如此有诚心,奴家便带公子去吧,公子请随奴家来。”
翠娘一步三扭腰的走在前头,段夕乔和叶缨相互一视,齐齐翻了个白眼。
潋滟楼内部的布景十分华美,华美到甚至有些俗气。一楼正中央有一个大圆台,台上有三两个女子甩着水袖伴着乐声起舞,台下有十几张圆桌,许多男人坐在那儿,身边总有几个姑娘巧笑着陪他们喝酒聊天。
翠娘领着段夕乔和叶缨上了雕花红木楼梯,又七七八八的,拐了几个弯,到了一个名叫“水光轩”的隔间前。
翠娘笑道,“公子且在这里头等着,奴家去找浅姑娘过来。”
“多谢。”段夕乔微一点头。
进了水光轩,里头的布景与外面截然不同,青纱帘,檀木桌椅,花瓶里只放了几株清雅的荷花,似是刚摘下来不久,上头还有水珠。临窗往下望,下方竟是一片碧湖。窗户是开着的,空中弥漫着荷花的清香和清冷的檀香,两种香味合在一起竟格外的好闻。
段夕乔在桌前坐下,甫一座下几个青衣侍女就端着茶水点心默默地进来了,布好东西后又默默地退出去,整个过程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到半柱香时间,门外传来了一清如鹂鸟的声音,“公子,云浅可能进去?”
段夕乔和叶缨皆面露喜色,段夕乔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的女子一身淡蓝色的纱裙,抱着一把琵琶,脸色白嫩无比,长发松绾,斜插着一支琉璃双蝶步摇,秀眉纤长,盈盈一笑,颊边梨涡微现,娇美无比。
云浅福了福身,浅笑道,“小女子见过公子。”
段夕乔点头示应,叶缨则将门关上了。
云浅在一张木椅上坐下,拨动琴弦,时而清冽如泉涌,时而冷凝如幽咽。
段夕乔和叶缨细细的听着,只觉得云浅的琴技又进步了。
一曲中,段夕乔十分配合地鼓了个掌,道,“浅姑娘不愧是名震京都的琵琶师,今日一闻当真是恍若仙乐。”
云浅道,“公子过谦了。”接着又弹了一曲,边弹边低声吟唱,直到叶缨点头方才停止。
段夕乔松了口气,笑道,“那人可算是走了。”
云浅放下琵琶,浅浅一笑,“方才我来时就看到有人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本想提醒你们,没想到你们竟察觉出了。”
叶缨道,“小浅,你可不能太小瞧我和黛儿了。自我们出宫起那人便一直跟着我们,一路上怎么都甩不掉,真是烦死了。”
云浅问,“可知是何人派的?”
段夕乔略一思忖,“应该是段婉姗。”
“你怎知非他人所为?”云浅又问。
段夕乔捻起一块豆糕轻咬了一口道,“我得罪的不就是段婉姗和明仪嘛。那人并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只知道傻跟着,在门口听了几句就走了,一点都不专业,绝不是宫中训练出来的。也不会是王府,臣子家中的,朝中之人做事绝对谨慎,是不会随随便便派这么一个废物来跟着我的。如此一来也就只能是段婉姗了。”
云浅单手托腮听段夕乔分析完,笑道,“黛儿还是这么聪明,难怪大师兄总夸你。”
段夕乔动作一顿,手指有些微微颤抖。
叶缨脸色也有些不佳,云浅忙改口道,“黛儿,我……”
“没事。”段夕乔的声音很轻,极力保持着笑容,“四师姐,有酒吗?我想喝酒了。”
叶缨朝云浅摇头,云浅看了叶缨一眼,“黛儿,今日二师兄,五师弟,六师妹都不在,我们改日再一起喝吧。”
段夕乔摇头,似乎有些憋不住,有几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声音有些颤抖,“我想喝了。”
云浅脸上带着愁容,“好吧。”便去拿酒。
水光轩里有一个木柜,柜里竟是全是漆黑的,圆滚滚的一坛坛的酒。
“自从我买下这潋滟楼我一眼便瞧中了这水光轩,水光潋滟晴方好,我在这里放了好多坛酒,等的就是我们师兄弟姐妹重聚的时候开坛痛饮。”云浅停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忧郁,“看来黛儿今日是要先那三位一步了。”
段夕乔垂头悲声道,“可是大师兄喝不到了……我记得他本不爱喝酒,在得知我要走后,我看到他在夜里抱着酒坛一个人去瀑布边上喝……”
云浅抱着酒坛的手紧了紧,叶缨默默地别过脸。
“大师兄还是最喜欢你。”叶缨的声音有些哽咽。
段夕乔低垂着头,心里像是被什么绞着,痛的厉害。
“浅姑娘。”外头忽然传来了丫鬟的声音,正有些急促,“德王世子发火了,点名要见您,现在正在疏影轩等着您呢。”
云浅忙把酒坛放下,整理好情绪后抱起琵琶道,“抱歉,失陪了。”然后出去了。
水光轩内只剩下段夕乔和叶缨。
叶缨倚着窗,抬头看着瓦蓝的天,眼眶微红。
段夕乔揽过一坛酒,仰头灌了一口,混着泪水咽进了喉咙里。
酒很烈,灼地她浑身难受。
他们六人尚能重聚,而梁寞,再无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