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暮阑珊很久没来过这座城市了。

这座城市给她的美好的回忆太少，一看到，就止不住想起悲伤。

暮阑珊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可能她给大家展现的太坚强了，于是所有人都认为她坚强。

她用世界给她的安全建起坚固的铠甲，然后把世界拒之门外。

暮阑珊下飞机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戚千城跟她不顺路，所以下飞机后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就拜拜了。一路昂首挺胸的走出机场，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暮阑珊看见她的头发飞了起来。

长时间的旅途，暮阑珊有些头晕，于是并没有下飞机就像戚千城一样潇洒的走，在机场大厅歇了好一会儿，抬头看见对面的肯德基。

记忆很清楚，男人把她带到这里，给她点了一大堆东西，告诉她吃完就会有人来找她。那时的暮阑珊还小，坐在椅子上腿够不到地面，于是晃了晃腿，点了点头。不久就有一个女人来了，一脸嫌弃的看着暮阑珊，像在看一个垃圾。

没错，她看自己的女儿像看垃圾。

暮阑珊晃了晃脑袋，抬腿走出机场，像戚千城一样昂首挺胸，却在碰到门外的冷风时停下了脚步。

她就是畏畏缩缩又怎样？

出门左转，暮阑珊打了一辆出租车，因为来之前就订好了酒店，行李刚刚也被直接运去了酒店，暮阑珊不知道去哪里。听着司机标准的川市方言，暮阑珊没听明白，不过听了个七七八八，司机似乎是在问她去哪。暮阑珊叹了口气。

“去医大一吧。”

正值下班时间，路上特别堵，2公里的路走了一个小时。忠厚的司机意思只收一半的钱，暮阑珊却扔下一百块钱然后径直走进医院。

医院的前台是一个可可爱爱的女孩，看着应该跟暮阑珊一样大。看见暮阑珊进了门，手忙脚乱的收拾桌上的蛋糕，跟暮阑珊比了个“嘘”的手势。暮阑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她面前。

“麻烦帮我查一下云平在哪个房间可以吗？谢谢。”暮阑珊手指敲了敲桌子。

“哦！好的，我看看……，VIP 305，请问你是她的家属吗？”女孩嘴里还有没吃完的蛋糕，说话一鼓一鼓的。

暮阑珊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她女儿。”

暮阑珊进了电梯，却没按按钮，整个人靠在墙上，展现出前所未有的颓废，慢慢往下滑，最后直接蹲在了地上。

她不知道多久了，电梯门突然打开，暮阑珊慌张的站起来，抬头却看见了江小楼。

眼里的悲伤被江小楼看了个透彻，江小楼故作轻松的笑了笑“真是巧啊！你来找谁？”

暮阑珊笑了笑，踢了一下酸疼的脚“没来找谁。”看着江小楼皱了皱眉头要追问，立马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

“我们社团搞活动。”江小楼手里捧着一束玫瑰，朝暮阑珊举了举。“说白了就是献爱心。”

暮阑珊点了点头，刚要侧身从门出去，就被江小楼一把抓住了手腕。

“上去看看吧，等你好久了。”江小楼语气突然低沉，然后轻轻捏了捏暮阑珊的手腕。

暮阑珊瞳孔突然放大，然后又笑了笑，伸手按了三楼的键，然后又往后一靠，什么也没问。

从电梯到305的这一段路对暮阑珊特别漫长。江小楼一直跟在身后，暮阑珊能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像是给她数拍子。

门是木质的，暮阑珊轻轻敲了两下，然后伸出手，缓慢的推开门。

并没有想象中的窗明几净，白色的窗帘被风轻轻吹起，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白蓝的病号服，蓝色的桌子。相反，屋子里有很多人，一色的白大褂，都挤在屋中央的床旁边。暮阑珊突然有种不好的直觉，突然不敢迈出那一步。

医生们并没有因为暮阑珊的出现而回头，每个人都拿着本子或者仪器，还有一个人的旁边放着电击器，正在调试。

“滴……滴……滴”心电图不规则的运动着，给了暮阑珊极大的恐惧。

像是为了印证暮阑珊的内心，心电图突然变了，屋子里也开始吵闹，其中一个医生直接扑在了床上，暮阑珊能看见他的身子上下浮动，像是在做心脏复苏。

暮阑珊猛的像后栽去，整个人什么都听不见了。听不见医生们的慌乱，听不见江小楼的安慰，仿佛这样就能逃避。

“滴………………………………”心电图没有再波动，暮阑珊一辈子都会后悔。

云平死了。

死的并不意外，因为在这之前，她已经呼吸困难两天了，这对于所有医生包括都兰都是意料之中的，都兰早就做好了云平会死的准备，心态调整的很好。

但是暮阑珊没有。

自从暮岐山进了监狱，暮阑珊就再也没见过这个所谓的母亲。

十年，暮阑珊不知道云平是怎么过得，但是她不好过。

云平也许不好过，因为人到中年，两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都不在身边，自己在医院里躺着，没尝过阖家团圆。

云平也许会好过，毕竟衣食无忧，祸害没在身边。

她管自己的女儿叫祸害，叫垃圾。

也许这个病就是上天惩罚云平的，让她卧床多年，随时担心会死。

但是这就是云平的厉害了，就算自己死也要让女儿们不得好过。

乙型肝炎感染，垂直传播，在云平生都兰是她就已经患上。

这也就是说，都兰和暮阑珊都有可能。

生死如常，暮阑珊没发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