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河边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生的好看，只是瘦的过分，笑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闪。他身上带着一种风轻云淡的坦然，又有一种无声的温柔。他的仪态很好，总让我想起挺立的翠竹。
那天我们闲聊，他笑着对我说，“要不要听个故事?”他顿了顿，扭头看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说，“我是个同性恋，我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
“我是个老师，教过很多很多学生。”
“后来有一天，有个小孩报道迟到，莽莽撞撞地冲进教室，看着黑板上我的狗爬字笑着问我，你叫顾厕北?我被逗笑了，我说，我是顾雁北，你的班主任。小孩抓了抓头，笑的时候小虎牙一闪一闪，真是好可爱。”
我扭过头去看顾雁北，他眼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他也转过头看我，盯着我很认真地重复说，“他真的很可爱。”
他好像突然陷入了回忆又突然惊醒，拉着我在石阶上坐下。
“后来我发现，这个小孩儿有点粘着我，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
他每天捧着习题册，很认真的研究问题，但问完题总要拉着我聊东聊西。他好像不把我当老师，只每天缀在我身后，一声声地叫我，他拉着调子喊‘北哥’，真叫人软了心肠。
我被他叫的没了脾气，只好由着他叫。当时我真是搞不懂，他长的不错，人缘很好，不去和男生打球成天拉着我这么个人做什么。后来有一天，他突然眼巴巴地叫我，然后递过来两支小布丁。他仰着头笑，说，北哥，吃冰棍儿。”
顾雁北笑得眉眼弯弯。
可是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顾雁北不喜欢小布丁。
顾雁北花了整整两天。
我知道了一些很琐碎的故事。
我知道了那个男孩叫季林。打篮球很厉害。喜欢吃小布丁。吃烤冷面不放洋葱。笑起来有小虎牙。酒量很差。喝醉之后胆子很大。也会为了心爱的人打架。像是一个小太阳。
我知道季林是在一个下雪天喝多了酒告白，飘飘洒洒地雪落下来很漂亮，让顾雁北几乎晃了眼。
我知道有一次学生在背后议论顾雁北，被季林听到了，季林拎着椅子打的头破血流。
顾雁北说的时候很难过。他说，季林那么干净，不该因为他被拖进去。他说，他多想冲过去抱住他，可是他不能。学生和老师在一起总会被万人唾骂，更何况他们还都是男孩。
顾雁北垂着头，他说，“季林他很干净，他不知道到底要面对什么。我可以扛下来压力。但是，我见过季林的父母，他们不可能会理解这样的爱情。季林会面对很多的苦。我愿意为了他承担一切风险，我愿意对他好，我愿意承担我该承担的一切。但季林这样干干净净的小孩，吃不了这样的苦的。”
顾雁北仰起头扯着嘴角笑，“我哪舍得让季林吃这样的苦。”他眼睛里很亮，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泪光。他突然不笑了，疲惫又沮丧。他把脸埋进手掌，抹了抹脸，他哑着嗓子问，“我们只是恰好喜欢上了彼此。难道我们是错的吗?”
我答不上来。
我只是突然在想，季林打起架，大概是微微喘着粗气，眼神像是一头凶狠的小兽。
那个时候……季林眼里，应该映着四万万朵顾雁北的玫瑰吧?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顾雁北从前最爱玫瑰。
顾雁北的手指上有一枚戒指，他讲故事时总是笑着，手指摩挲着那枚戒指。所以我权把这些谈话当成虐狗大会，听他讲那些细碎的幸福。
后来的故事，顾雁北讲的很简略。
我只知道顾雁北那天给了季林回答，但季林第二天因为醉酒忘了干净。我知道顾雁北因为生病没有接着教下去。我也知道季林后来高考考的很好，去了他最想去的大学。
顾雁北之前被季林按住强吻不知被谁拍下了照片，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季林那天哭着找他，拽着他的袖子哭的声嘶力竭。
季林说，北哥，求你了北哥，我刚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我不能就这么被毁了啊北哥，北哥我求你了，我以后赚了钱一定会报答你的求求你了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被退学啊北哥……
顾雁北其实隐约有预感，事情总有闹开的一天。
小孩子莽莽撞撞，他在社会摸爬滚打那么久，哪能不清楚那人皮底下多的是豺狼虎豹，早晚把这小孩撕的干干净净。所以他之前试着跟季林划开距离，他试着用自己的办法去保护季林。
顾雁北没有多说。
但是我知道。顾雁北声名狼藉辞了工作，季林接着上他的学。
顾雁北那天似乎很累，他有点吃力地撑着身子，笑的很好看。
我听到他说，“我之前给他写过很多情书，但是没有给任何人看过，现在也没有必要再拿给他看。”
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
其实顾雁北病得很重。
顾雁北给我一个匣子，拜托我在他死后把里面的信全部烧掉。
里面有很厚很厚的一摞信，信封的角落上都有一朵很漂亮的玫瑰。仿佛是简笔画，但是意外的漂亮。
顾雁北说，你每看一封就烧一封，不想看就直接烧掉。我对那小孩的心思，总不能死了也没个人瞧见。
他站起来向我告别。
我问我可不可以去看他。
他笑着说好。
我说，到时候我可以送你一束玫瑰花。
后来有一天我接到他朋友的电话。
我挑了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去花店买了一束花，然后打车去看他。
我很慢很慢地，一字一字地读那些信。
我带了一只打火机，读完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看着它被一点点烧掉。
那天我读了很久，走的时候已经很晚。
我整理了一下花束的位置，鞠了一个躬。
我没有告诉他前几天季林给他发了结婚请帖，新娘笑起来很漂亮。
顾雁北连死都保持着一贯的温柔，不肯让别人为他伤心。
他伤心了一辈子，总该舒心一次吧。
我伸手拦下一辆出租，眼前却是那天顾雁北笑着说，“那你不如给我一束雏菊。”
你的雏菊到了，玫瑰情书也是。
北哥。下辈子。你要快乐。
你要快乐。
＊雏菊，又名延命菊。
＊花语：离别 和深埋在心底的爱
＊回忆中的爱情，等待中的爱情，没有说出口的爱情，都是温柔的，但也都让人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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