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南大将军回京,城中百姓热切地等在路边,妙龄少女手里是刚摘的,还带着露水的鲜花,和亲手织就的香囊,家人一打趣,皆是满脸羞意。
听说军队带回了俘虏,是敌军赫赫有名的将领,他们还未来得及回家去取臭鸡蛋和烂菜叶,一身银白盔甲的征南大将军就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道上。
面容沉稳,眼神坚毅。
但他身前坐了个美人,青丝披身,细细的眉,乌亮透澈的眼,嘴角眉梢带了淡淡的笑。
男的女的都盯上这个陌生面孔。
金光瑶怕死更怕惹麻烦,波澜不惊地,回头对蓝曦臣道:“蓝将军呐,还不快给草民遮遮。”
蓝曦臣一点没迟疑地用自己的头盔给他戴上。
战场不容小失,每个将领的头盔都是由工匠量身打造而成,蓝曦臣这个给他戴上就像是顶着块不轻不重的石头。金光瑶露出一双眼,小声骂道「痴儿」。
应该是听不见的。
这个时候遮不遮其实用处也不大了,看那些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花,金光瑶也明白自己挡了枪,故意提道:“你们京城姑娘长得好,蓝将军看上哪个不妨跟我说说。”
蓝曦臣道:“与金将军无甚关系的事。”
热脸贴冷屁股了,金光瑶不高兴,径自往后一躺,借着这个人肉靠垫休息。
他有些水土不服,睡到皇帝来见也没给面子睁个眼。
醒来去看蓝曦臣练剑,蓝曦臣说他差点丢了脑袋,他也不在意,反而对树下的秋千好奇。
他生长在南诏,没见过这物事,蓝曦臣没嘲他,温声让他坐上去。
征南大将军在院里推秋千玩。
下朝的太傅特意来路过,捂着老脸不忍细看。
晚上有庆功宴,皇帝要将军带上俘虏,金光瑶沐浴过换上蓝曦臣的常服,两抹月白身影在一群糙汉子间格外醒目。
蓝曦臣不喝酒,除了跟几个老将说几句话,全程都在给金光瑶夹青菜,他跟谁都能轻易聊得来,你一杯他一杯,喝太多酒了。
然后又没给皇帝面子。
皇帝没生气,但是蓝曦臣主动领了罚,五十大板后宴会气氛凝重,金光瑶说要回去,跌跌撞撞走到门口,皇帝一道命令:“送金将军回洗华宫。”把人扣住了。
洗华宫,历代宠妃寝殿。
皇帝施施然起身,路过蓝曦臣时拍拍他的肩:“蓝将军没喝酒,朕就不命人送你了。”
蓝曦臣脸色很难看,其他将军也纷纷惋惜:“不应该把金将军带回来的。”
他们不是浅显的百姓,痛恨每个敌人,碰到光明磊落又有雄才大略的对手,他们也会敬佩。金光瑶向来不杀小兵,只拿大将,夺城不惊扰百姓,只捉拿官员,有这样的将领在,实乃百姓之福。
“要不,我们去求陛下?”一人提议。
众将看向蓝曦臣:“大将军觉得如何?”
“他活该,回去。”
众将百思不得其解,将军不是最与金将军交好的吗?难道是塑料兄弟情?你看他跑得多快啊。
原本在品茶的老太傅被亲侄子带着穿梭在屋顶上,避开皇城重重守卫,到了后宫,“陛下今日恐有临幸之意。”
老太傅百思不得其解:“曦臣啊,叔父不喜欢听活春宫。”
“叔父能否请陛下放弃这个念头?金将军不能失身他人。”
“咦~”老太傅八卦地眯起眼,“那他能失身谁?你吗?”
蓝曦臣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叔父,不要打趣侄儿了。”
老太傅也无奈,大侄子成年以来多驰骋疆场,不在他身边侍奉,不如小侄子心思好猜。
“老臣蓝启仁,求见陛下。”两朝元老,特允免跪。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衣衫不整地开门,面上还有显而易见的潮红,藏在暗处的蓝曦臣握住拳头,按捺住想弑君的冲动。
老太傅比想象中更容易把皇帝忽悠走了,回头悄悄对他做了个手势,顽童一样。
蓝曦臣去找金光瑶。
刚推开门,一个人影从梁上落下,准确赖在他身上,蓝曦臣闻到他身上独有的花香,松了口气:“金将军可好?”
金光瑶稍微抬起头,“你们皇帝想上我,嗝,身材不好还想上我,呸。”
“身材好不好都不能上你。”蓝曦臣不悦地更正,施了力气把他扛在肩上。
金光瑶肚子被顶得想吐,要换个姿势。
“背你?”
“要虎门崖那次的姿势。”
蓝曦臣一怔,以为他早忘了。
两年前,金光瑶中敌军计,重伤被困虎门崖,蓝曦臣不知如何打探到的消息,单枪匹马从营中赶来。头发乱糟糟的,还长出胡子的蓝将军不发一言,金光瑶唇色因失血变得惨白,还有心笑他丑。
他伤势不宜颠簸,蓝曦臣用披风裹着他抱在怀里,马跟着走,一瘸一拐地,是找他的途中伤到蹄了。
金光瑶当时怎么说的——“蓝将军和踏雪都是本将军的好兄弟。”
踏雪是马的名字。
蓝将军对踏雪有战友之义,但并不想在这个情况下做好兄弟。
回到营中疗伤,军医给他割腐肉,麻醉粉用完了,金光瑶痛得哭都哭不出来,惨兮兮地说最丑的样都被蓝曦臣瞧光了,一定要他忘掉。
可他自己都没忘。
金光瑶在他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他不环脖子,嫌累。
不得不说他是个强弱皆宜的男子,战场上有肃杀的气势,一统万军的能力,私下一颦一笑都能让人恍神,娇软起来也是毫不违和。
蓝曦臣有个关于他的秘密埋在心底,谁也不能告诉。
金光瑶睡前喝了醒酒汤,四更天就摸去蓝曦臣房间,紧张兮兮地对他道:“我昨晚剥了你们皇帝的衣服。”
蓝曦臣没理他。
他接着道:“我见他身材不行还想吃天鹅肉,就把他吊起来了。”
蓝曦臣凉凉地看他:“天鹅肉,过了这一晚就回南诏去。”
这位天鹅肉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你陪我睡一晚。”
蓝曦臣利索地掀开被子把他扯进来,然后睡觉。
金光瑶很精神,在黑暗中玩人家的手,又小声道:“痴儿。”
征南大将军带回来的俘虏跑了,冒犯皇帝还拐走了将军,京城里都传遍了,皇帝正在大力搜捕要砍他头。
蓝曦臣安静地在车厢里打坐,在外面赶车的金光瑶哼着江南小调,温温柔柔的调子,是蓝曦臣教的。
进了南诏地界,金光瑶就雇了车夫,他则跟蓝曦臣讲南诏王,身材比他们皇帝好,脾气也好,不会动不动就砍他头,他很兴奋:“我小时候还给我洗澡。”
他越兴奋蓝曦臣就越阴沉。
到最后死活不肯进王城,但马车还是开进去了,而且一直开进宫里。
穿着九龙黄袍的年轻男人牵着一身红色宫袍的柔婉女子,太监宫女跪了一地:“恭迎王爷回宫!”
金光瑶先下来拜过王和王后,行了两种礼。
南诏王赏了他许多东西,于是牵出了王的宝马,硬要蓝曦臣坐他前面,真照他说的坐又不乐意了——蓝曦臣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能完全挡住他的视线。
于是南诏有传,兼任王爷的逐北大将军抓了个俘虏,回城的那天百姓却只看到美男怀里的将军春风得意,少女碾碎了许多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