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非常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抱歉,你说什么?”“我要辞职了。”“辞职之后你想要去做什么?”“参军,去前线。”“为什么?”这个问题让Benedict一时语塞,是啊,为什么呢?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答案,犹豫半晌之后,他终于还是说了:“因为我在这里,在伦敦,除了每天跟各种各样的名单表格公文打交道、在议会里跟人就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以外,什么都做不了。”首相听到他的话,神色微微一顿,表情里掠过一些复杂的东西。“我没想到你竟然坚守着这些,Ben,”他摇头叹息,“在那个parade里,你是最后一人了吧?留下来,我拒绝你的辞职请求。你留在伦敦远比投身军旅有用。一个冲锋陷阵的士兵没了还会有另一个士兵接替他的位置,但一个好不容易出现的政治家若是没了就很难找到替补了。我是希望你能接过我的位置的,不想看到你去前线。”“您不希望我去前线无非是希望我不要去送死,”Benedict说,喉咙极为干涩,声音带出了些许嘶哑,“可是有那么多人在前线一再冲锋,他们都是在送死。为什么有人的性命就比他们的要宝贵?”“人与人之间从来就不能完全相同,一些人的生命确实更加宝贵。没想到啊,Ben,你竟然会是个理想主义者,还有这么自由派的想法。”首相笑了几声,并无恶意。“我真的要辞职。”Benedict坚持说,“我实在无法容忍自己继续留在这里,无所事事无所作为。哪怕只是呆在军队也比这儿好得多。”因为呆在军队里我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呆在军队里我不必为这么多人的生命负责。因为呆在军队里,至少我是真的可以确定,自己为这个国家的人民作出了些许贡献的。
听到他这么坚持,首相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他看到了已经下定的决心和倔强。最后他叹息一声:“好吧,如果你执意辞职,我不拦你。但是我会通知军队那边,你只能留在新兵训练营,不能被派上前线。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我需要你活着回来,否则保守党后继无人。”Benedict本想说这与不上前线有什么区别,但当他看到首相的疲倦时这句话被生生憋了回去。他不能说这句话,它太像句质问了,而在战时首相所承担的已经足够繁杂,不能被这句话破坏心情。如果他因此影响了首相的决策,那他永远也无法饶恕自己。
“我们战争结束后见,Ben。”
当天,议员、财政大臣BenedictCumberbatch辞去内阁职务与议员职务参军的消息震动了整个伦敦。大部分人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都是惊讶、不可置信,然后再逐渐转变为一种微妙复杂的情感。一边觉得这个前程光明的年轻人此时参军可谓愚蠢,一边又认为这是少见的、值得敬佩的英雄行为。
Tom在那天晚上九点来访。这个来访时间实在不同寻常,准确的说,正常人根本不会选如此晚的时间。所以Tom做好了会看到一个穿着睡袍的Benedict的可能。然而并没有,Benedict的装束和白天并无二致,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他会在这个时间到来。他跟着Benedict急匆匆走进客厅,抬头张望了一下。Benedict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笑了下:“别担心,昨晚Christopher很不让人省心,Joan没有睡好,所以今天她先去睡了。”“Christopher呢?”“也去睡了。”Benedict说这些话时语气很温柔,日常琐事到了他的口中居然也有了温情。Tom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他知道Benedict不爱Joan;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才是真正的夫妻,会一起出席宴会的那种;而在这个公寓里、这个足以被Benedict称为“家”的地方,从未有过属于他的地方。虽然Benedict很想给他这个地方。
“我听说了,你要去参军。”“嗯。”“你为什么要去参军?你明明知道——”“这件事已成定局了,Tom,我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而改变主意。”“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去!是为了你的原则?理想?还是家族荣誉?”“或许……都有。”“你这种人就该被放在博物馆里!”Tom气急,他最痛恨的就是这样的时刻,Ben总是将那些虚幻的东西放置在一切之前,置他自己的生活乃至生命于不顾,而Tom自己竟然没有可能去制止他。“放在博物馆里干什么?被人看?说真的,我这样的人最好的归宿就是战场,与我所坚持的一起终结,”Benedict看着他,笑容惨淡,“我所坚持的都已消逝了(whatIstandforisgone)。”“可是总有很多事情是值得慢慢去体会的,如果你留下来,你可能会有更大的机会去做到你从未梦想过的事。”Tom急切地说,尽管他知道自己从来不能动摇Benedict的决心。“我已经很少想那么远的未来了。”Benedict笑着摇头,“There’snothingtolivefor。”
“那至少答应我,Ben,活着回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Tom说。“好,我答应你。”Benedict说,但这更像是面对命运带来的巨大无力感时的自我安慰。
从Benedict的家中出来后Tom才意识到Benedict的参军更像是对某种东西的逃避。逃避什么他不知道,但那毫无疑问是种逃避。如果Benedict知道Tom在想什么的话,他就会告诉Tom,他逃避的只是那种无能为力的可能与荣誉崩塌的幻灭。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时代,更知道那些东西将会随着这场战争而彻底消失,维多利亚时代的余晖将不再有神圣的光芒。所以那倒不如在这一切还未彻底散去时投身进去。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的黄金时代里,我不愿去。
Benedict答应了所有人一定会在战争结束后再相见。
但是他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