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初到兰陵那日,正值春至。
他路过街道旁买苹果的小摊,顺手拿起了一个饱满红透的苹果,送到嘴边就是“咔嚓”一口,甘甜清爽的汁液瞬间盈满了整个口腔,将燥热一扫而空。薛洋心情大好,正欲大步向着桥的方向走去,却被一声高喝止住了脚步。
那小摊旁闪出一个八尺大汉,指着薛洋粗声道:“吃了不付钱,想白吃啊?”
薛洋手上的动作一愣,这才猛然记起自己早离了夔州城,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如今出了城竟不习惯了。
将左手探入钱袋摸了一圈,没摸到铜板,又舍不得拿出整块银子来抵一个苹果,薛洋眼珠一转,下一秒脸上便绽开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大叔,你看这钱我下次买你苹果时一起付如何——”
“你这臭小子,找打是吧!”大汉顿时脸色一变,抡着拳头作势要打薛洋。
薛洋笑意未收,左臂微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一把乌黑的长刃,旁人只见是寒光一闪,那锋利的刀刃便架在了那大汉脖颈旁,只需再向前半分,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薛洋将苹果凑到嘴边啃了一口,满意地看着那大汉的脸上渐渐爬满了惊骇。这对薛洋来说,倒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享受了。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薛洋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了苹果摊上,没等到有人回话,那闲着的一条腿便不安分地向上抬起一小截,然后对着那摊子快准狠地踢去。
银白的剑鞘横空出世,硬是将薛洋这凌厉的一脚挡下了,使摊子免遭这无妄之灾。
“为何伤人?”那剑鞘猛然调转方向,挥向薛洋握剑的左臂。由于距离过近,薛洋不得不收剑躲闪,脚上传来的钝痛让他更是恼火不已,一双被怒火烧红了的眼眸恶狠狠地瞪向来人。
“我干你——”
脏话都已经窜到了嘴边,却在目光触及那一白衣飒飒持剑之人时,生生卡在了喉头。
他只需静静地立在那儿,用那双不染纤尘的眼凝望着薛洋,不必再有过多的言语,就好似有种奇异的力量使薛洋的三丈怒火皆被浇灭为了一缕缕黑烟。
“不过是一个苹果的钱,”晓星尘取出钱袋,拿出铜板放在摊上,“我替他付了便是。二位不必动粗。”
薛洋还愣愣地站在那儿,盯着那抹纯白在他眼前晃啊晃,而后飘飘然远去。待晓星尘的身影几乎要湮没在人海之中时,薛洋才回过神来,二话不说拎着剑就朝晓星尘追去。
春日里和煦的微风,将少年的青丝高高托起,沐浴在金色的暖阳之下。
——不论你我之间隔着多远的距离,我都一直希望向你不断靠近。
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争相过桥乘舟。
人群之中,忽然听闻一声高呼,惹得众人纷纷驻足观望。
一黑衣少年在桥中央逮着一男子不放,一手持剑,一手在那人胸前的衣兜内掏出了一个白色钱袋。得手之后,少年扬唇一笑,将手中逮着的男子一脚踹下桥去,激起河中一大片的水花和惊呼声。
少年拿着钱袋,穿过人潮汹涌,向着前方一负剑前行的白衣道长靠去。
“这位道长,等等、等等。”薛洋笑着追上晓星尘的步伐,凑到他的身边,把手中的钱袋亮出,“这位道长,可是缺了什么忘记带走啦?”
晓星尘停下脚步,侧首一眼。
薛洋发誓,他从未见过如此纯净无瑕的双眸。
仅此一眼,他便觉得心跳加速,再移不开眼了。
“这位道长要去何处,可愿带上薛某同行?”
晓星尘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依旧是那般清风朗月之姿。
“多谢这位小公子。”晓星尘接过薛洋手中的钱袋,放入衣袖中,“只是不知小公子此行要往何处去,是否与在下同路。”
“同路,自然是同路!”薛洋满口答应,“你去何处,我便去何处。”
晓星尘仔细看了看身旁的少年,身着的是一身黑衣,虽一眼看上去并不显眼,细看却发现用的是上好的丝绸制成,衣角袖口都修饰了复杂的纹路,而少年的面貌较旁人更是好上几分。
初次下山的晓星尘,一路来到了都城兰陵,不识得世事的他,竟错把小流氓薛洋当成了有钱人家的小公子。
薛洋毕竟是在市井之中生活惯了,察觉到晓星尘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与晓星尘看了个对眼。
“道长,看什么呢?怎走得慢了?”薛洋笑问道。
晓星尘哪料的到薛洋如此敏锐,脸微微一红,不自然地移开了眼:“没,没什么。”
薛洋却不肯放过晓星尘,偏要把脸送到晓星尘面前,笑得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倘若不认识他的人,定会觉得眼前站着的只是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二人行至停靠船只的渡口,有船夫向前询问他们去处,晓星尘只道:“可有去衢州的?”
船夫闻言,色变惊恐,连忙摇头道:“不去、不去。”
晓星尘本不想再追问船夫的反常,一旁的薛洋却抓着那船夫不放,一面问道“当真不去?”,一面掏出二两银子摆在船夫面前。
“是真去不了,真去不了啊!”船夫只得解释道,“那地方远离都城,妖物横行,就是给俺多少钱,也不敢去啊!”
“嘁。”薛洋翻了个白眼,“嫌银子少是吧,我就不信——”
“小公子,”晓星尘伸手拦下了薛洋,一手握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我们去别处问问吧,不值得你花这么多钱。”
“去哪儿都没用!这可是俺们这儿的规矩……”
薛洋哪里是晓星尘拦得住的,他认定船夫是贪图钱财才不肯松口,正欲发作,一头发灰白的老船夫被他们争执声吸引了过来,出声道:
“两位若不嫌弃,老夫这艘破船倒是可载你们一程。”
晓星尘牵着薛洋,喜道:“多谢。”
江面之上,一艘掉了漆的船摇摇摆摆地向北而去。船尾一前一后并肩立着薛洋与晓星尘,皆是沉默不言地将目光投向对岸一片连绵起伏的群山。
“道长。”薛洋有意打破沉默,笑眯眯地望向晓星尘。
“小公子,何事?”晓星尘一回眸,不小心又撞进薛洋盛满笑意的眼眸,深深陷入其中。
“这称呼未免太过生疏了吧。”薛洋嚷道,“我叫薛洋,道长你呢?”
“……在下晓星尘。”
“晓星尘?晓、星、尘……”薛洋反复念叨着晓星尘的名字,细长的眼睫掩下了此刻心中的波涛汹涌。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