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下)
因为天子的认可,今夏的名声大振。
袁今夏这个名字一下充斥在京城各家贵女的耳朵里,正二品诰命夫人这个头衔,一般都是夫君立了大功才能得的,可是今夏的却是自己挣来的。
受了册封礼的今夏第二天早起推开家门,发现今天的阳光格外好,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远没有以前的让人燥热不安。
知了还在柳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今夏的步子却轻快,踏着夏日的晨光,牵着马上值去。
还是热络和同僚们打着招呼,还是在杂碎案子和锦衣卫特办案里奔走,还是有人指指点点,只是今夏好似觉得自己已经听不清那些声音了。
这一日,今夏正在西市给家里买蜜饯儿,这本是让今夏最快活的事儿,今夏却觉得似是有谁一直在看着自己,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今夏谨慎的抬起头看看周围:怕不是陆绎仇家找上门来了吧。
市场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每个角落,形形色色的人在做不同的事情,每个人都很忙碌,今夏警惕的看了四下,麻利的付了钱,将蜜饯儿塞进胸口的内袋。
约莫走了两步,果不其然,今夏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穿着内敛却处处透露着精致的人。
“陆夫人,随咱家走一趟儿吧。”
眼前的人不陌生,是天子身边的贴身服侍之人,前几日便是这江公公给自己宣的二品诰命夫人的旨。
“臣妇领命。”今夏微微拘礼,提步跟上。
辗转百步,来到京城有名的茶楼,今夏望了一眼牌匾,上次来这里还是查案,可今日……
江公公对这里很是熟悉,带着今夏上了楼,又经过了几个拐角,站在门外便停下了脚步,随后微微一侧睥睨了一眼今夏,又别有深意的看了房间内,才轻扣了房门:“主子。”
“嗯。”
屋子内传来一声简简单单的“嗯”,低沉威严,让门外的今夏都任忍不住心中一凜,微微攥紧了手指。
江公公没有说话,只是下颌微微一抬示意今夏进屋,动作微小的让人看不见,随后朝屋内拘了礼,后撤了步消失在廊子尽头。
今夏站在门口,手掌中已经有了一层薄汗,想起今日上值时,陆绎给自己拂上耳旁碎发时说的“我在家等你。”才微微定了心神。
推门进去,今夏关紧房门,接着匍匐在地,,低声说道:“臣妇拜见皇上!”
上座的男人轻啜茶杯,看着跪在地上的今夏,把茶杯放回茶桌:“平身吧。”
今夏直起脊背,却没有站起来身来,只是低着头跪在地上,等待着上面那位讲话。
太阳正在西沉,金色的光芒洒落整个京城。
“你是夏言的孙女。”
明穆宗手指轻轻敲击茶桌,望着窗外似是漫不经心的问到,提到夏言的时候却微微一顿。
“是。”
今夏沉声回答到,明明他声音不大,京城的夏日到了晚上也不会凉冷,今夏却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回想起几年前陆绎冒死递折子,今夏的心都吊了起来。
“夏言啊……”明穆宗回头看了眼今夏,微微眯起眼睛,“朕记得,朕年幼时,他抱过我。”
今夏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堂堂天子来到市井之中,绝对不是来叙旧的。
指甲已经扣到了肉里,今夏不知道天子想干什么,也不明白此时自己该怎么反应,微微伏低了一点身子。
好在明穆宗也像是没等着今夏回答接着说道:“你,不错,当得起夏家的儿女。”
话音一落,今夏却是明了,头重重嗑在地上:“皇上言重了,臣妇不过自小是跟石井卖豆腐的大娘长大的罢了,即便先皇重审了案子,重修了夏府,可是臣妇已然当不起一个大家的主子了。”
“哦~,是么。”上座的天子微微张嘴叹了口气,“是啊,阴差阳错尽是毁了一个世家。”
“阴差阳错也是事与愿违,旧事重提也是徒惹人伤心罢了,望皇上心宽。”今夏伏低身子继续说道。
陆绎的势力日益强大,若是夏家崛起,两家联姻必定是下一个严嵩,今夏不是不懂这些厉害,只是夏家已然覆灭,纵然自己现在风头也盛,可是这是多大一盘棋啊。
今夏不愿,也不愿陆绎在身陷更多的算计中。
“陆卿与你最近为朕解忧,朕已经赐过你二品诰命夫人了,那赐陆卿什么呢。”坐在位子上的男人忽然起身,走到了今夏面前,轻捻着手指居高临下的看着今夏。
今夏只觉周遭突然变得凌冽,伏在地上的身子僵直,手掌紧紧的扣在地板上:“为朝廷效力,是夫君和臣妇的责任,不求奖赏。”
民间盛传,陆指挥使将娶公主,今夏心底的不安越来越盛。
“那怎么行呢,我有一个妹妹,正当嫁,她也正好心悦陆卿,不如赐予陆卿与你为平妻如何?”明穆宗的声音在今夏的头响起,声音幻如利剑,直击今夏心底。
“臣妇单凭皇上做主,只是公主身份贵重,金枝玉叶,怎的能与臣妇为平妻,臣妇甘愿退居妾室,让与妻位。”今夏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嗯?你当真愿意?”
“臣妇愿意,只是臣妇有个小小的请求,愿皇上允许臣妇重建爷爷墓陵,也好让自己有地方跟爷爷解释自己甘为妾室之因,再者,也需要给臣妇的一定时间去说服夫君,我与夫君江南一行,经历严嵩一案,又一起渡过三年牢狱之灾,早已视彼此为心中的唯一,我与他定下的约定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已然答应了皇上,却不愿夫君伤心,所以请皇上允许我与夫君解释。”说到这里,今夏抬头,望向这个贵为天子的男人。
今夏的眼神明亮,里面带有惧色,甚至还有一丝丝视死如归,只是看着明穆宗的眼神再没有闪躲。
走出房间的时候今夏是懵的,她以为她一番话会换来杀身之祸,或者是牢狱之灾,那知道明穆宗只是静默了一会儿,走到窗边说了一句:“还真是一样啊。”
随后就叫自己出来了,身上的冷汗都还没有消除,今夏走出茶楼时,西沉的太阳还剩小半个挂在山头上,原来自己只进去了两刻钟啊,怎的跟过了半天似的。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今夏抬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身长玉立的陆绎就站在茶楼旁的小桥处等着自己。
“大人。”今夏拍拍膝盖上的灰尘,又抹了抹脸上汗滴,奔陆绎而去。
“你不是说在家等我么~”
“见你许久未回,我猜我的小馋鬼又怕是又被那个摊儿迷住了心神了。”
“并未,我才不是小馋鬼儿呢。”
“是么?昨日睡觉时桌上的桂花糕,怎的我今儿早上起就没了?”
“哎呀,不说这个了,你猜我刚刚见了谁!”
“嗯?”
“是皇上,他说要把公主许配给你与我做平妻!”
“哦?你答应了?”
“我才没有呢,我说我们两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来着,哎呀,有点不记得了,有点吓着了。”
“吓着了?”
“嗯,别说皇上好大的气势,真有点吓着了。可是我说了之后,他好像没有生气,还说了一句什么真是一样什么的,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他还会不会把公主嫁给你了……”
“大约不会了吧。”
“你怎么知道,快告诉我!快点!快点!”
“吴妈炖了你最爱的鸡腿儿,快走。”
“真的嘛,那快点走,等下炖烂了就不好吃啦~大人~走快点。”
“请容许臣辞去职务,与今夏做百姓夫妻。”
“你胆敢威胁朕。”
“臣不敢,臣许诺今夏这辈子只娶她一人。”
“若是袁今夏愿与公主共侍一夫呢。”
“不,她不会,她会和臣一样,不愿。”
我堵上前程,你赌上性命,爱是同舟共济,无论何时,我都相信你和我一样,是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