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婵跟玉露次日上午来到了薛府,到了之后她才忽觉得自己是否太不冷静了。一是没成婚,然而却登门拜访,若说上次是有私心,那这次呢?
害,管他了。想那么多做什么,烟婵不禁嗤笑自己矫情。
门口是一如既往的肃静,烟婵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口。管家一见到烟婵,识趣地说道:“小姐,您现在要进去吗?”
烟婵犹豫了一会儿,“不用了,将军在吗?”
管家说道:“今儿早上将军上早朝了,现在还没回来。”
烟婵会意,想想又不知如何问关于墨凡的事,管家看她欲言又止,主动问:“小姐,还有何事吩咐?”
“将军昨日……没有为难墨凡吧?”
管家迟疑了一会儿,挠挠头,“奴才昨日没听说这事啊,将军昨日是笑着回来的,心情很好,并没有罚谁……不过墨凡公子自己偏要领罚,这奴才也不知道是为何。”
烟婵一听到此处,笑了笑,“等将军回来,你跟他说一声,墨凡那段时间把我照顾得很好,是我不想让他跟着一起去的。”
管家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还是点点头,“奴才一定帮您转告,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烟婵摇头,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说不定下次跟薛衍见面便是自己成婚的时候,隔几日再见,也好。想及此,她显得格外愉悦。
烟婵跟玉露离开了薛府,刚准备沿原路返回,忽然有一男子走过来,深色严肃。
等他走近,很有礼貌地向烟婵行了一礼,又接着说道:“凌小姐是吗?”
烟婵愣了愣,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己姓凌的?不过她还是点点头,“不过你是谁?”
那男子听了,解释道:“小的是汝家汝文昌老爷手下管事的。”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我家老爷就在那儿,他有事要告诉凌小姐。”
“我?你家老爷是谁啊?”烟婵不解,这突然冒出一个汝府上的下人告诉她汝家老爷找她,是什么情况??
男子看烟婵满脸疑惑,并不打算跟他一起过去,又解释了一番,“我家老爷是内务府的,当今宫里御膳房都属我家老爷来管。总之,老爷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诉您,您过去就知道了。”
烟婵听了还是觉得神奇。不过这光天化日的,并且就在薛府附近,应该也不会有别的事,她倒是有些好奇为何这汝文昌找她。
男子带烟婵走到马车前,给里面的人招呼了一声,“老爷,凌小姐来了。”
只听里面的人似乎十分激动,掀开帘子,一张清瘦的脸露出来,两颊皆有皱纹,八字胡须两边倒,看上去和蔼亲切。
“容……”他好像很难以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一样,说话又止住了,“凌小姐,你先坐上来吧。”
烟婵没动,这互相也不认识啊!“汝老爷,您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一个闺阁女子,这样也不太好吧。”
汝文昌脸色有些难看,叹了口气,尴尬地笑笑,“我大意了。”说着又低下头,似乎有千头万绪一般。
“您到底有何事?不说的话,那我就先走了。”说着,烟婵转过身去。
看她要走,汝文昌急了,喊道:“容儿!爹……”
烟婵的背影微微颤了颤,她以为她听错了。这十几年来,关于自己父母的消息从来没有飘到她耳朵里,她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
“您,您说什么?”烟婵眼睛都没眨,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汝文昌眼睛有些红,僵直了身子,“容儿,是爹不好……爹之前没有能力把你领回来,如今又觉得无脸见你了,才跟你错过这么多年的时光。”说着他捂着脸,小声地抽泣。
烟婵走上来,抓住他的手,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乐容曰舞。”
只听汝文昌熟练地便接道:“有俯仰张翕,行缀长短之制……容儿,爹,爹真的太想你了。”
烟婵只觉得陡然之间如五雷轰顶,一时间周围安静异常,她只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像是一块块石头沉入水底。
玉露听了也是不可置信,她拉拉烟婵的袖子,“小姐……”
她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泪水都没有流。
“容儿,容儿,你没事吧?”汝文昌意识到不对,赶紧查看。
烟婵把他的手扯开了,十分冷静地说道:“汝老爷,我如今是司徒府上的小姐。跟你们汝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今后还是别再见了吧!”
她的手攥的很紧,后背渗出了汗。
“玉露,我们走。”
“等等!容儿,算我求你了,跟我去看一眼你的娘吧!她快不行了,想着就是……”不等汝文昌说完,烟婵情绪顿时失控,她冲上来,泪眼模糊,“您,您说什么?”
“你娘她操劳得太多,如今患了心衰,整日整夜痛得睡不着……”
烟婵感觉像是无数根刺在心头一样,她哽咽道:“好,您带我去。”说着便坐上了马车,玉露自然也跟着一同上去。烟婵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下一秒怕自己晕厥过去。
不长不短的距离,父女二人都没说话。汝文昌害怕触及到烟婵情绪崩溃的点,知道她此时心如刀绞,却也什么也做不了。
烟婵咬着下嘴唇,血渍渗出,她目视车外,眸子中难以掩盖的悲痛和绝望。为何要让她知道,并且知道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了。
可能老天爷真的觉得她过的太顺了吧,所以老是让她遇到这种无可挽回的悲剧。
很快马车就到了汝府门前。现在的汝文昌已不是那个穷书生了,当年做了几年的官,自持清高,很快便隐退。可又奈何自己也的确颇有才华,当时有人不舍他离开,曾多次劝谏。
他一一拒绝,但自己的妻子的豆腐店又是惨淡经营,每况愈下,他没有办法,又去求以前的同僚。大家念在他这人不坏,就帮了他一把,让他张氏进了宫里御膳房打下手。
日子长了,情况也慢慢好起来。皇帝爱吃的口味皆出于张氏之手,她尤其擅长做豆腐,什么葱花豆汤、酿豆腐、酱香豆腐、溜豆腐等,深得皇室喜爱。
不仅如此,张氏还教出了一批弟子来。后来汝文昌又留在了内务府,官职渐渐高升,现在御膳房都由他来管辖了。可是他和张氏的心结一直都是他的乐容,睡着也想,醒着也想,吃饭也想,过节日也想。
可想来想去,却没有勇气再面对凌家了,也不敢面对烟婵。凌允自然是知道的,但汝文昌拜托他千万不要说出口。
可当他再遇到他的乐容时,过去十多年的思念一并涌出,他的难以释怀在此刻已经得到释放。在张氏还有最后一口气时,他不想让这个成为自己一辈子都解不开的遗憾。
汝文昌看着烟婵,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还爹爹都不会念的傻丫头了。如今的她,亭亭玉立,仪态端庄,说话有节有礼,看样子凌家的家风真的很好。
烟婵不知自己是以何种心情踏入这座宅子的,她的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却又担心错过什么。
这可是自己的娘亲啊!是与她有血脉的人,也是她朝思暮想,希望有一天自己大婚之时,她能瞧见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突然地被宣判了死亡?
印象中关于还没进凌府的记忆已经少的可怜了,她只记得有人给她做最喜欢的菜,然后叫她乐容。可是这个人已经卧病在床,饱受折磨,两眼混沌,脸色苍白。
张氏听到有人来了,猜到是汝文昌,转头道:“老爷你回来了?方才,大夫才走。”说完还咳了几声。
烟婵眼泪汪汪,大步向前,整个人都快倾倒一样,“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