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路虎

天上层云翻滚，似有下雨征兆，温度不禁陡降。周围凉风四起，吹得人后背都要起一层鸡皮疙瘩。离开洛阳，沿着大路向西北方向走，会经过陇西、酒泉，再到敦煌，然后向北。薛衍大致猜测了他们前去的路线。

　　如果是这样，前进的速度就算再快，那这几日应该也最多不过到敦煌。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即使去北狄也不是没有可能。

　　的确如他所料，早在三日之前，烟婵他们早已离开洛阳，走的就是玉门关的方向，途经敦煌和阳关。北狄前来的人并不多，此次之所以来，本来没有想过会有联姻这等好事。

　　他们带了东西过来不过是想讨好大晋，一来是此后若有金人进攻，说不定大晋还能出一份力，二来联姻之后，大晋对其便不会有讨伐。如今捡了一个大好的便宜，又逢大晋朝政内乱，他们自然是得意不少。

　　三日前，天气比今日好得多，晴空万里。马车的车轮在地上磨得发出响声，烟婵在车里有些胸闷，她掀开帘子，准备透透气。

　　旁边刚好是一个北狄人坐在马上，一看到帘子掀开，他便多看了一眼。等看到烟婵后，微微有些惊讶，又很快笑了笑，因为不懂中原话，也不知如何交流。

　　烟婵立即把帘子关上，坐在车里忽觉得车外风光有些陌生。两旁尽是高大的沙丘和石雕，当然也有低矮的草木丛生，还有沟壑连绵。这难道就快到敦煌了？

　　她之前在史书上看到过有关敦煌壁画的相关描述，方才一瞬，似乎看到了沿途的一些石窟和画像的浮光掠影。

　　车又前进了一截路程，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说话声，紧接着便是马儿的嘶鸣声，在空谷回响。烟婵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测。

　　正在思索之时，马车被猛烈地一撞，差点没翻过去，还好只是被甩到一边。烟婵吓得不轻，又不敢探出头去望。纠结当中，外面似乎出现了打斗声，她听到了熟悉的中原话，只是口音跟自己有差异。

　　按捺不住好奇，她掀开一个小缝，左右看看。

　　映入眼帘的居然就是方才那个北狄人的尸首，嘴角溢出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前面的人有的还在打斗，有的已经什么也顾不得就跑了。

　　北狄人来的不多，遭到这一帮人的猛攻，索性马车也不管了，跑得飞快。可那一帮人却也不打算放弃似的，一路追了过去。于是很快，烟婵发觉周围安静了下来。

　　等确认旁边没有了人，她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环顾四周，方才那一帮人的确不见了，空荡荡的只剩她一人。刚好对面不远处就有一家酒肆，铺面不大，人还不少。

　　烟婵管不了这么多，这时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趁机逃跑。提着裙子，她跑起来有些不便，这喜服实在是太重了。

　　店小二说的是北方话，见到她想招呼，但一看到她这身穿着，又目瞪口呆。食客们也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不知从哪来跑出来的新娘子。

　　烟婵没有多加解释，直接问道：“请问你们这里可以雇车马吗？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子，这些首饰值不少钱，你看看……”说着，她便把头上的金钗银锁还有翡翠耳坠、碧玺手镯全摘下来，放到桌上。

　　店小二愣了一会儿，缓缓问道：“姑娘，你可不是本地人？”这口音跟自己实在相差太多。

　　烟婵点头，又催道：“你们这里能租车马吗？”

　　店小二反应了一会儿，看着眼前这位女子急不可耐，点头道：“有，有的，姑娘随我来。”

　　旁边数钱的少年看到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两眼放光，开心得不行，连忙把桌上的首饰都收了进去。

　　这店不算大，却有两层，店小二带烟婵到前面等着，自己从后院把车马都牵出来。正在这时，店小二忽然停了下来，看到眼前的人讪笑道：“少爷，您怎么有空来啊？”

　　那人冲他一笑，又四下看了看，没想到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等着的烟婵。他对后面跟着的人吩咐了几声，二话不说就向着前走。

　　烟婵以为店小二把马牵来了，一转头却看到刚刚把北狄人逼走的那一波人竟又回来了。她转身就想跑，可那人怎会给她机会！烟婵没跑两步远，就被人一下拦腰抱起，扛在了肩头，她吓得大叫一声。

　　店小二在后面满面同情地看着她，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谁让她运气不好，遇到了这么一批强盗土匪呢？

　　烟婵拼命地挣扎，一边还锤着那人的后背，这反抗立刻引来那人的不满，他低声呵斥道：“别动！”说着抱着她纵身又跳到马上，然后把烟婵稳稳地放到自己前面。

　　经过这一折腾，烟婵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又倒过来了。

　　她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人，只见他穿着简练的黑色符纹劲装，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烟婵立即不敢多说什么，连他的脸都不敢多看一眼。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低笑，烟婵觉得后背一阵凉意。马儿的速度慢了下来，没多远便看到了寨子，门边的火把燃得正旺。完了，完了。

　　“恭送寨主回来。”一个少年立刻前来开门，又喜滋滋补充道：“看来今日寨主收获颇丰啊！”

　　烟婵差点没翻个白眼昏死过去。

　　等进去，那人把烟婵又扛起，然后抱下马。等她双脚着地，才看到眼前这位男子的脸。

　　他皮肤偏古铜色，眼眸漆黑，断眉轻挑，鼻梁高挺，显得人越发的俊秀挺拔。这人看上去十分年轻，但眼神深邃，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跟一般的盗匪完全不一样。

　　那人看了看烟婵，抿唇笑笑，弯下身子凑到她面前道：“我叫吴允之，你呢？”他眨眨眼，丝毫没有愧疚之意。不过反正也是盗匪，要求那么多干什么呢？

　　烟婵盯着他，不说话，明显是不想跟他交流。

　　吴允之微微皱眉，无奈道：“咦？我记得你不是哑巴啊？怎么不会说话了？”他这番话用的是洛阳话来说的，烟婵微怔。

　　“银子我没带，身上现在还有些值钱的……”

　　吴允之打断了她，微微笑道：“你觉得我很缺钱吗？”

　　是啊，这盗匪劫财劫色，当然都要一并收入囊中。烟婵往后退了一步。

　　吴允之没跟着往前走，反而抛下一句：“反正暂时你也逃不了，乖乖就在这里先住着吧！还有我看你这身衣服不错。”说完，不怀好意地笑笑，然后对手下人说道：“把这位姑娘给我带到最好的那间客房去。”

　　前来的几个大汉团团围住烟婵，吴允之蹙眉道：“干嘛呢！有这么招待客人的吗？”说着走上前去，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姑娘，你随我来吧！”

　　鉴于自己身单力薄，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烟婵虽然气得牙痒痒，但也只好先跟着吴允之走上楼。他没对她多做什么，等她乖乖进了房，自己关上门便走了。

　　手下一人跑到吴允之身前，笑容灿烂道：“主子，如今抓到了大晋的公主，真是太解气了！”

　　吴允之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提这事，转移话题：“给我守好，别弄丢了就行。”那人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