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末年,洛阳一隅有一书生。书生姓汝,青年时略有才气,曾中过探花,但恃才傲物,且家中清贫,便为官时日不长。
待书生年近三十余五,终于与镇上一豆作坊的闺女喜结良缘,不久其产下一女,书生因“乐容曰舞,有俯仰张翕,行缀长短之制”,便给爱女取了个乳名,名唤乐容。
不久其妻拿出了自己从前的嫁妆,双鱼玉佩一枚。书生找了个玉匠,用小篆刻了“乐容”二字,给女儿佩于腰间。
此女生下时,天下大雪,屋漏无干处,难挡寒风。没过几日,乐容生母因染上风寒,身体每况愈下。
书生无可奈何之时,到处寻医问诊,到后来身上银两所剩无几。正当他焦头烂额时,心中倏然萌发一个念头,待他说与其妻听时,两人开始大吵一架,可念在家中一穷二白的状况,便忍痛割爱,一齐将女儿卖到了司徒府上做下人。
昔年兰秋,乐容年仅五岁,不爱言语,略显木纳。司徒府的管家见其这样,不禁嫌弃。书生与妻依理拿到了几十两银子和一些首饰,自家豆作坊到后也有好转,二人唯一挂念的便是爱女。
说起这个乐容,因年纪尚轻,做不了重活,加之她对司徒凌允言听计从,甚得其欢心,凌允便让她做了自己千金的贴身丫鬟。
凌允家中有两个千金。一个唤作婉然,快到了出嫁的芳龄,另一个唤作婉书,跟乐容一般大小。
长女婉然虽藏深闺,平日难得出门,却破例在家中跟着私塾先生读遍了四书五经,凌夫人把其教养得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本是与朝廷的骠骑大将军结下婚约,但在其豆蔻年华时,患了一场怪病。
凌允寻遍长安名医,无人能解,甚至有人道,便是华佗在世,也不定治好。婉然面色苍白,一头秀发渐渐枯萎,身上有时还会长上脓疮。
被疾病折磨的婉然,不满期年就逝世了,给凌家带来莫大悲痛。此后凌允爱屋及乌,对乐容更加和蔼,还给其取了个正经名字,名烟婵,乐容二字渐渐被遗忘了。
待烟婵七岁左右,凌允开始教其作画赋诗,这烟婵也愈加聪明灵慧了,模样清秀,眉眼之间还有几分像逝去的婉然。凌允便认她做干女儿,烟婵以义父相称。
这凌允虽位高权重,但他一心崇尚陶潜的自由之道,时常一人于府上亭中独酌,闲时也爱听戏曲,一听便是一日。
戊戌之秋,凌允在庭中作画,婉书携烟婵前来。婉书笑吟吟:“父亲,书儿给您带了太傅先生送的西山的茶,此茶名字甚是好听。”
凌允停下画笔,喜上眉梢,“哦?叫作什么?”
婉书言“其长在西山阴面,且临于潭水边,于是便叫‘碧潭飘雪’。”
凌允一听,似在沉思,“不错,好名字!我且来尝尝。”他轻轻吹开了翠绿的茶叶,抿了一口,连连称赞,“好茶,好茶呀,还是书儿懂我!”
烟婵本在一旁默不作声,见凌允做的画,是个穿蓑衣斗笠的男人泛舟游于江上,旁边皆是亭亭华盖的山岭,雾霭重重,看不清远方。
烟婵不禁开口问道:“义父,这画怎么没依旧配上诗词呢?”
凌允听后,叹了口气,“唉,老夫本是描摹的自己,一心就想隐于山林,对朝政便不问津,可现下是骑虎难下,让我做一首什么诗好啊!”
她面露怜悯,“是啊,也是为难义父您这样闲情逸致的人,不过婵儿有一句想送给您这幅画。”
婉书在一旁看着,也十分好奇,“婵儿快别卖关子了!”
烟婵笑道“一壶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世弃朝市,此语真不虚。自己虽不是有那闲情逸致之人,但对于归隐山林自有一番向往。
凌允蹙眉,“是啊,如今无俗韵之人本就少之又少,懂老夫者更是寥寥无几……”如今朝运不济,每每想到昔日盛世,就会让他痛心不已。
烟婵察觉出异样,立刻话锋一转:“义父,人生本就似幻化,终究还是一场虚无,您又何必降罪自己?”
“父亲,婵儿姐姐说的极是。如今朝中权倾朝野,我们还是自求多福为妙。”婉书凝眉,口气弱了很多。
“你们二人今日这话可不要在外随便胡说。唉,我在朝二十余年,陪同先帝拿下这江山,如今看它这般模样,心里总有愧疚之情。算了,也罢,偶尔有归隐之心倒也无可厚非,全当一份信仰!”说着便有人在外敲门。
“老爷、小姐该用晚膳了!”
晚膳过后,婉书陪凌夫人去府上转悠,而烟婵则退下,回到晴岚阁休息。
这一夜烟婵做了个怪梦,她梦见府上凌允喜爱的红嘴绿毛的鹦鹉忽然口吐鲜血,夜夜惨叫,不久猝死。心细的烟婵总觉得这梦古怪,但也没说与何人听。
自己次日清晨便去****去看看那鹦鹉,结果它倒丝毫无事,眼睛咕咕转个不停。烟婵寻思半天,无奈折回晴岚阁,只是这梦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