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足矣盛世。
————题记
壹
“耀，七十年有多长？”
春燕站在洪水泛滥的华夏大地之中，面上神情若有所思，琥珀色的眸中隐约透出几缕怅然。
王耀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似略有诧异于春燕为什么会问他这种问题。
洪水拍打黄土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使他不由得想起洪水肆虐村庄田地时的情景。
搬运的工人粗布麻衣的土色身影伴着石镐敲击的丁当响声一同落入他琥珀色的眸中，给那双琥珀色的眼中留下了一些或浅或深的黑色小点。
远方治水的大禹声音遥远而又贴近，在未经遮挡的日光下显得迷蒙不清。
一旁的春燕神情依旧认真，汗水给她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道水迹，乌黑的头发有些凌乱的披散在生麻衣服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原始与自然，似乎没有什么等级之分一般。
“唔……”
“七十年，应该很久吧？”
王耀擦了擦滴落在脸颊上的汗水，思虑了一会后便给出了答案。
面前的工程已经颇具规模，皆是由农民们一道道在烈日下劳作的身影构筑起来的。他们每天都是那样勤劳而忙碌，仿佛不知道时间推移般遵循着指令一天天的坚持下去。
时间缓慢而准确的更替着，在不知不觉中微笑着堆积起新的一年，在日月如梭中让一个一开始只存在于构想中的治水工程完成具有实质性的一步。
一年时间都不算太短也说不上太长，短的只能容得下四季更替，长到足矣包下整个春夏秋冬的光景。
而那仅仅只是一年而已，距离七十年还不足百分之几。
他想起自己和燕一开始只是因为好奇大禹将治水任务接下，一直到现在进度已经完成了大半，距离现在也仅过了十年而已。
十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位青年变成壮年模样，足以能让令人惧怕的洪水不再泛滥，足以让荒茺的土地变成崭新的家园。
传说中的大禹治水也仅用了十三年而已，距离七十这个庞大的数字还有几十年。
十余年的时光在人间显得是那样漫长，长到可以让事物变迁。
更何况是七十年。
七十这个数字对当时的他们来说还显得很漫长，漫长到是一直不敢想象的模样。
贰
“耀，七十年有多长？”
春日的秦宫长庭正值粉桃烂漫，举目远望之处即是一片灼灼其华之色。春燕穿着深色的桃花罗裙，手中新制的绫罗小扇彩蝶扑朔。
她的神色已经不处于传说时期的懵懂，经过百年变迁已有了长者的几分稳重。悦耳的声音尾音显然易见的哀愁，与那漫天落英一同纷纷落入王耀耳中。
王耀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他想起在百年之前那人似乎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不同于往日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他们如今所处的却是名唤秦的诸侯国中最繁华的宫殿之中。
春风拂过他梳的正好的乌发，素色发带在空中翩跹成蝶，在绚烂桃树之下姿色竟赛过桃花几分。
要是被宫墙外的怀春少女瞧见定忍不住赞叹一声翩翩少年了罢？
春燕扑蝶的手突然顿住了，似乎像是被眼前少年所惊艳到的模样。
她忍不住猜想着，完全没有之前的哀伤与惆怅。
“七十年很长。”
春日的晨风微凉，隐约裹挟着的露水带着好闻的花香气息落在他洁白的面颊。少年的声音是那样的好听，如同冬日屋檐上冰雪自然掉落般清脆有声。
七十年的时间在这乱世中显得很长很长，长到无法让人心安。
七十年足以让一个诸侯国从建立到覆灭，足以让一个黄发稚子从幼年到老年，足以让大大小小的战争发生千万遍。
七十年能让平静祥和的华夏大陆变得满目苍夷，能让乌衣巷中血红的布条更替好几遍，能无端添出许多在诸侯混战的斗乱中无数四处流亡的平民。
即使他们虽然现在身处秦宫之中，却非一无所知的金丝鸟雀。
高泉宫的风花雪月之景依旧，却也遮盖不住大秦边疆因经济衰退而荒芜的破落村庄。
原来不经意间已经过了许久，久到一切已不复当年。
王耀轻垂乌睫。
他想起年轻的王逆着光对他许下统一的承诺，期间隐藏的野心和愿望不似作假。
他期待这个承诺的实现。
叁
“耀，七十年有多长？”
在长安城恢弘的城墙之上，二人负手而立，修长挺拔的身影在碧天红墙中格外亮丽。
燕的樱色襦裙逶迤在青石砖上，裙摆上大片大片华丽暗纹映衬出盛世景象。
她的云鬓别着一朵开的正鲜妍的牡丹花，犹带着几分露珠，在日光的照射下颇有些流光溢彩的味道。
美人 云鬓 牡丹
这副妍丽的模样有些像他在唐皇宫殿中看到的美人图册，那些美人或多或少也是这副装扮，也是这副含笑欲说还休的神色。
但那些美人只是了无生机的图画，一分一毫也比不上鲜妍的燕子几分。
燕最近又成长了不少。
王耀琥珀色的眸中倒映出面前的艳美少女倩影，想起她之前模样忍不住感慨道。
但仍然喜欢问这个问题呢。
像是有些纵容的他竟奇迹般没有吐槽少女，只似是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后装作一副思索模样。
“七十年很长。”
长到可以看着长安从隋朝的动乱逐渐走向大唐的富强，长到可以从玄武门的刀戎声到人们对太平盛世的赞叹，长到可以从唐初时的晨钟到如今的暮色。
在这七十年间，曾有“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友人离愁，曾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的豪情万丈，曾有“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的盛世风情。
珠门罗绮列深巷，华唐盛世人祥和。
这就是盛世大唐。
他爱极了这一句。
城门下面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小贩的叫卖声，茶馆先生的说书声，年轻姑娘的笑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众多声音杂乱无章的交织在一起，配合着一览无余的热闹景象，形成了一道属于太平盛世的华丽乐章。
远处是一片炊烟袅袅，偶有几只在暮色下归家的飞鸟掠过。
大明宫整个笼罩在夕阳当中，朱红的巍峨宫墙被涂抹上了一道或深或浅的暖色。
恰如燕子唇上那一抹橙红。
肆
“耀，七十年有多长？”
此时已经是最热闹的新年，昔日繁华零落的北京城却是死寂一片。
昔日繁华的十里长街放眼望去只剩血腥一片，街尾冲天的火光倒映在漆黑天幕显得格外刺眼。
已经失守的故宫空荡而荒芜，比起往日更像是一座死城。
王耀有些吃力的抬起头来，枯黄的面容隐隐透露着几分悲哀与绝望，身上破旧的玄色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在宛若废墟般的故宫中显得格外刺目。
春燕已经哭的双眼肿红，嘶哑的声音要费很大劲才能听清。她的脸上尽是泪痕和乌青的憔悴之色，那头昔日如乌木般顺滑的长发如今变得枯槁无光。
她身后的龙椅早就被蛮横的打碎，昔日盛放着苏合香的香炉碎片恰巧正在落在脚边。滚落在一旁的龙头红宝石的双目已被强行摘下，只留下空荡无光的眼眶。
她第一次发现紫禁城是那样的宁静，宁静到整座皇城那只有她凄厉的哭声。
“七十年很短。”
“短到只够做一场支离破碎的绮梦。”
昔日盛世之景在珠江口的炮声中支离破碎，在条约的签订中露出了其腐败不堪的内核。
东方的巨龙已经被蒙上双目，缚住手足，等着西方的野兽取食殆尽。
盲目排外的统治者将锁链缚上他们的手足，将娇司惯养的金丝雀囚禁在紫禁城中，一步步付出财力物力来制造出这一场虚假的盛世之梦。
多年的故步自封已经让他们无法跟上世界的脚步，冰冷的铁兵器和腐败的八旗官兵远远比不上最新制式的强兵利器。
白玉石的宫道上已经铺满了落叶和碎石，御花园掩映着的小门已经破败不堪。
已经无钱修缮的宫殿皆都蒙上了一层悲哀的灰色，上面一道道刻骨铭心的伤痕正如吸食鸦片的人民那张憔悴可怖的脸庞。
刻骨铭心的景象如同戏剧般一幕幕展现在他们的面前，仿佛在用尖锐凄厉的声音提醒他们。
快醒醒吧。
你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天朝上国了。
伍
“耀，七十年有多长？”
在新中国的天安门城墙上，威严的国歌在耳侧响起，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民众们祝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军人们坚定的宣誓声在空中回荡，记者激动的语调传递至千家万户。
王耀和王春燕一同站在天安门城墙之下，象征着和平的白鸽从他们身后飞过。
轻柔婉转的声音叙述出熟悉的语句，带来几分亲切与怀念。犹记得千年之前她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但如今却更想听听他的答语。
“七十年很短。”
王耀看了看旁边的春燕，面上露出几分温柔的笑。她今天只简单的穿了一袭牡丹红旗袍，琥珀色的眸中是极其璀璨的光彩。
比盛唐那时更艳丽了。
七十年可以使一个故步自封，受尽屈辱的封建国家苏醒在东方的晨雾之中，可以使一只遍体鳞伤被锁链束缚的巨龙重新翱翔于天际，可以使一个家徒四壁穷困交加的腐朽国家走向遥不可及的光明。
七十年可以让一个国家独立研制出“两弹一星”，七十年可以将一个国家将宇航员送上月球，七十年可以让一个国家成功研制出核武器……
七十年可以让一个国家改革开放，七十年可以让一个国家被联合国接纳，七十年可以让一个国家一国两制。
七十年只是他们经历过的年月的白驹过隙，只是历史浩瀚云烟中的微不足道的一点。
一九四九年初建国的情景仿佛还是昨日。
但这七十年，对他们来说犹关重要。
想起在这七十年间经历的如同奇迹般的一切，王耀笑了笑。
在那千年的峥嵘岁月中，他所求的，只不过是一个盛世罢了。
如今正是盛世太平。
“七十年，足矣盛世。”
在蓝天红旗之下，他微笑着轻声说道，眸中倒映着建国那年绚丽的烟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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