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很聪明,在检举自己的疏忽大意弄出了这么个漏网之鱼的同时,利用在组织内的威望煽动其他成员。只有青年在角落默默盯着这个与其说是宣扬正义却毫不掩盖绿瞳中闪耀着贪婪的男人。他分明是另有目的,可自己却不晓得是什么东西能让他失去冷静如此狂热,他也无心去深究其中的意义。不过,那个张牙舞爪的样子真的蠢透了。
“我们一致举荐伊索·卡尔先生,他非常可靠,绝对的零失误。”
糟了,目光全都聚集到自己这儿了。
“……”
麻烦了。
临近夏日的伦敦偶有阳光,泰晤士河的汩汩流水波光粼粼,街上不乏热情的花店姑娘打理着新进的花卉,空气中混杂着咖啡店飘出的苦涩香气,总之一切都显得充满生机。熙熙攘攘的人群却让卡尔避之不及,只能绕远路迅速离开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世界。
回到住处,屋子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查理斯曾经说这儿应该有一位女主人,可卡尔摇摇头,他本就不擅与活人交谈,更别说讨姑娘喜欢了。
他埋头就钻进了书房,一边思考着布莱恩长老那番话的含义,一边翻阅起家中那几本父亲留给他的古书。
魔物是指在某种特定情况下暴露出的超乎人类正常能力范围的物种。共同点是发作时外貌会有所变化,但根据能力的不同划分的等级也不同。
高等魔物,也就是教会所清查的目标,通常智商超群,混杂在人群中。且形貌多美丽迷人,妖言惑众,加之生命力极强,在尚不清楚他们的行事动机前,威胁性极大。
“……”
书本下是摆放多日的棋盘,局面显然黑棋更胜一筹,被围攻的白王棋在困境中挣扎,被动的仿佛他自己一样,青年陷入了沉思。
记事起,父亲便告诫他——身份的差距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爱情也好,梦想也罢。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家族的使命就是为教会卖命,无条件执行一切有关于清除魔物的命令。因为这是圣剑所赐予的荣耀,是一种旁人求而不得的“殊荣”。
卡尔始终信奉着父亲的谆谆教导。由于母亲早年意外去世,父子俩只能相依为命。他深知自己不可能和同龄人为伍。他遵从父亲的旨意,开始学习入殓的技术。少年曾经以为他和父亲两个人会就这么一直在刀尖舔血的日子中度过半生。
如果不是因为他亲眼看到父亲尸体的话。
父亲唯一的友人来访是在1815年的6月11日,于初夏一个明媚的早晨。那个敲门声出乎意料的不是熟悉的重两下轻一下,而是非常急切的,沉重的五下。每一下门的颤动,都像卡尔急促不安的心跳。方桌上还残留着父亲昨夜离去时未饮用完的凉茶,窗前的两支沾有露水的白玫瑰还在盛放。他迈开如灌了铁一般重的步子,轻轻打开了门。
“我叫查理斯,是你父亲的朋友,孩子。”
——
“我把他儿子带过来了,布莱恩。”
懵懂的少年尚不清楚即将到来的噩耗会有多残酷,他只记得父亲今天还没回家,自己就稀里糊涂的被这个奇怪的大叔带来了教堂,这一切都过于反常,他只想就事论事而已。
“我的上帝,我的孩子,这真的太令人心痛了,只希望你能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你的父亲……”
“他在这儿吗?”
“在……”
异常冷淡的口吻让两个男人表情有些错愕,少年听到回答只是点了下头,目光便聚向神像下的一口棺材。
【……死了吗。】
棺椁下男人的沧桑面容苍白如纸,他死前咬破了下唇,残留有微小的伤痕,右手的食指弯曲的有些僵硬,兴许是生前还在战斗。
“请节哀,我的孩子。”
“……可以麻烦您帮我把棺材搬到我的家里吗?”
“当然可以,神都有愧于你,你提任何要求我都满足你。”
“谢谢。”
叫做布莱恩的中年男子和善的笑了,只是回家的路上,卡尔依旧一言不发,他想了很多——为什么布莱恩的笑容透着冰冷?为什么父亲一句话都没留给自己?还有那些奇怪的伤口……
到家后卡尔便说情绪太差,想好好休息为理由赶走了布莱恩,单刀直入询问查理斯跟过来的目的。
“他让我告诉你,做好你自己的选择,……好好活着。”
“嗯。”
“小子,你有点本事,杰伊把你养的不错。”
“教会,要去吗?”
“随你啊,不过布莱恩那家伙已经不正常了,你好自为之吧。”
“但你也无处可去就是了。”
“……”
男子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少年,点了支烟。思绪随着烟雾飘散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不年轻了,他们不再充满年轻时的活力,而是在步入中年后碌碌无为,风尘作伴,往事都成了笑谈。
撵息了火星,查理斯摘下帽子对自己的老朋友表示沉重的默哀。往日风流,未想下场落得如此凄凉。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便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隔日,布莱恩发现了查理斯脱离教会的事情而大发雷霆,并叫嚣着背叛者不得好死。
三天后,有消息传出那位不老不死的伯爵想招入一名入殓师为一位年轻女仆入殓。
在众说纷纭的同时,伊索·卡尔带着自己的灵枢踏入了那个庄园。他的副职业就是入殓师,真是天赐良机,合适的身份合适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