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开始了大跃进运动,提出了破除迷信,解放思想,以钢为纲,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钢产量超过英国,赶上美国,快步奔向共 产主义。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全民大炼钢,村村大炼钢,到处都有土法上马的炼钢炉,家家户户砸锅化铁搞炼钢。
普通农民啷个晓得勘探开采,钢的冶炼咯,浪费了资源,破坏了环境,炼出来的钢大多数是一些毛铁坨坨。
运动继续进行着,农村成立了高级社,由高级社又进入了人民公社, 听说共 产主义就在眼前,各家各户的锅灶全部砸了,吃饭在一起,干活也在一 起。
敲锣打鼓地上工,敲锣打鼓地收工,农田红旗招展,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吃饭的钟声响了,人们欢天喜地地涌向大食堂,敞开肚皮整,天天都在吃团年饭。
新中国才成立,国家还很穷,资源很有限,再加上人的自私自利,大家都吃同样的饭,劳动力好的人就不愿意干,都在偷奸耍滑,消极怠工,田里的庄稼都死奄奄的不见长。
说假话的人当道,浮夸风越来越盛行,有的说亩产八千斤,有的干脆说亩产上万斤,金黄的水稻长得密密扎扎,小孩可以在上面打滚!
实际上就是把数十亩、上百亩成熟的水稻集中在一起,然后大张旗鼓地召开现场会,大势宣扬人定胜天的奇迹!
这就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形势一片大好,全都是假象,农业生产越来越不像样,几乎无差别的工分制,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和不干一个样。极大地挫伤了大家的积极性,导致土壤退化,亩产下降。
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先吃干饭,后来喝稀饭,最后连稀饭都没得喝的了,再加上老天爷作乱,土地干裂,草都不长了。
最最恶毒的是中国和苏联搞毛了,苏联提着口袋要钱来了,我们只能勒紧腰带还账啊,还账,中国人的苦日子雪上加霜!
还好还好,一九五八年十月,我从钱塘农中考上了重庆第二炼钢厂,以至于我在后来的三年自然灾害中,日子过得并不是那么惨。
当时有个歌谣:“嫁女儿要嫁二钢厂,三天一只鸡,七天一个膀,铁饭碗敲得叮当响,大人细娃喜洋洋。”
这就是被称为西南工业之母的重庆第二炼钢厂,也就是后来的重庆特殊钢厂。
进了二钢厂,可以说是我的生活和地位一步登天,老乡们好羡慕哟,这下子进工厂吃罐罐饭,好安逸哟!
我当然高兴惨了,离开农村的那一天,我得意洋洋,苦日子终于到头了,我一定要到二钢厂干出名堂!
从此不再干农活,从此,不再计较那恼人的工分。告别煤油灯、土墙、破瓦房,告别田坎、老牛、水塘。有工资了,有楼房住了,有电灯了,饭堂的罐罐饭,是实实在在的干饭,饭堂的大盆子菜,闻起好香好香!
我们钱塘镇有200多人考上二钢厂,来到这里,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神奇,那么令人振奋。
炼钢炉,电极插进炉膛,发出雷鸣般的轰鸣,升腾起黄色的蘑菇云,笼罩在十里钢城上空,正是我心中满满的理想;蒸汽火车拉响了汽笛,满载着钢材,满载着我的青春和希望,奔向祖国的四面八方。
这里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我的事业在这里了,我的家在这里了,光宗耀祖的担子我要扛起来!
可惜呀可惜,才刚刚三天,就摧毁了我的梦想!
三天的安全学习,我就产生了回家的念头。
领导讲了很多的安全事故:轧机经常把人砸成扁扁,钢包漏水,引起车间爆炸,到处是一片火海,人人都变成了火人;东摸西摸,可能被触电,想扯都扯不脱,喊娘喊老子都来不赢。
哇,好害怕哟,原来以为工厂是天堂,现在才晓得随时都可能断手断脚,甚至命都出脱。
怕字在我脑海升级,连续几天是夜班,我们去白石山抬石头,山上的石头滚下来,砸伤了一个人,抬上了铃子摇得叮当叮当响的救护车,我的心子都差点被吓脱了。
产生了强烈回家的决心,我对老乡张棉科讲:“我准备回家,不想在厂子里干了,我好害怕哟。”
老乡叫我坚持坚持,当工人好不容易哟,这个时候回到老家,好丢脸哦!
恐惧的感觉始终摆不脱,那血淋淋的老乡总在眼前晃来晃去,那叮当叮当的救护车的铃声,敲得我总是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