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局

另一边，花夭一路跟着老夫人再次来到了翠竹轩，这里景林依旧，就是心境已然不同。

朴实的石桌上，只有几缕热气在四周环绕，还带着些清冽的香气。桌前，琉璃将泡好的毛尖茶放在了两人的面前，老夫人抱着黑猫，神色慵懒地朝她摆了摆手，琉璃便弓着身子退下了。

“这是你爹前几天刚给我送来的新茶，但是我年纪大了，终究不喜这清冽的味道，这翠竹轩难得来了客，这茶也不算浪费了。”

一双青葱白皙的手指将紫砂杯捏在手心把玩，过了许久才把茶缓缓送入口中，微苦的触感一瞬间开始在味蕾绽放，细细品味之后，留在口中的却只剩甘甜，让人异常回味。

“这是毛尖？。”

紫砂杯轻碰石桌，传来了一声脆响，却惹来了老夫人的一声轻笑。

“不错，这确实是好茶，不过倒是可惜了。”

老夫人说着眉眼上抬扫了花夭一眼，语气微顿，察觉到眼前的人气定神闲，她突然有了些怀疑，与她进行这一次平起平坐的谈话，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神色微敛，话题还要继续，

“谢府的人都知道，老夫是个俗人，采茗煮茶这等雅事老夫也做不来，倒是偏偏家中的子女都是些风雅之人，到头来，这落寞唯独留给了自己。”

略带苍老的声音此刻有种鼓动人心的魔力，她身上的孤独气息一瞬间将花夭包围环绕，仿佛她的面前开了一道心灵之门，通向的是这位老人的内心。

但是，经历过岁月的洗礼，花夭懂得，一切都是表象，他们都是别人命运的操控者，他们的孤独来源于尊位者的谋算，这扇门不是敞开的心扉，而是隐藏着魔鬼的陷阱。

“祖母说笑了，家中的姐妹都是可人的棉袄，容儿就是匆匆地瞧上几眼都难以忘怀，况且她们从小就在祖母的身边长大，学识见识自然都像您，青出于蓝也是应当的。”

花夭不温不火的回答，讨好中又带着些疏离，隐隐还有些没有家人呵护的委屈与可怜。就像一个懂事的孩子，明明自己满心委屈，却还在安慰身边亏待自己的大人。

“这几年也是苦了你了。”

明明是一句安慰的话，柔和的语气传入花夭的耳中，却好像不带一丝温度。

花夭顶着老夫人探究的眼神毫不避讳的直视她，认真的摇了摇头。

“容儿不觉得自己苦，这么多年容儿在深山养身，师父教给了我很多，我自己也想了很多，面对我自己的人生经历，容儿只能说命该如此，但是……”

温婉的气息随着语气的转折发生了一些改变，老夫人默默的等待着，像是在接受审判，等待下面的内容，

“但是，我现在更愿意相信，从前的命该如此不过是因为我的无能为力，现在我安然的回到了谢家，如今，或者说是以后，我都会把我的命运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里，不容别人撼动，也不会让别人觊觎。”

“所以，容儿并不委屈，也不会感到委屈，祖母不要多虑了。”

明晃晃的笑容攀上了女子的嘴角，一瞬间，解除冰冻了的时间，伴着光，开始缓缓流淌。

这场谈话随着女子的几句闲言，再没了可以遮挡的遮羞布，一切的目的仿佛都昭然若揭。

“你说的不错，我们之前本来也没有什么牵绊，你也从来不欠谢府什么，但是可惜了，你是夏音的女儿，皇上的侄女，血浓于水的亲情太过高贵。老夫只是一介布衣，有些事情就是有心想管，也是无力插手，最后…。”

老夫人说到此处特意顿了顿，拿起了桌上微冷的茶，轻抿了口。等了许久也不见女子抬眼询问，老夫人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今天这场戏，注定要她自己收场了。

“夏音怀孕的时候，曾为你定下一门亲事，说的是男女相配就结为连理，同性就是兄弟，因为对方身份高贵，老爷也就没有拒绝。但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你又上了山，常年不在京都，谢府以为婚约早就作废了，却不想对方最近又突然提起……。”

“您说的是八皇子吧。”

老夫人抱着怀里的猫，一下没一下的撸着，没有出声亦没有否认。

“那祖母是什么意思呢？”

老夫人撸猫的手微顿，唇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我的意思呀，容儿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得到的。”

老夫人看着花夭笑得一脸慈爱，却莫名让她感到脊背发凉。

“那如果容儿不答应呢，祖母觉得你们现在真的奈何得了我吗？”

花夭端详着着手中的茶，突然“砰”的一声摔到了桌上，语气中还带着些玩味的笑容对上了老夫人的视线，

“容儿早就听闻老夫人棋艺高超，您下次再邀容儿做客的时候，不妨准备好棋子，我们祖孙两个来一场生死博弈，明争暗斗，暗流涌动，祖母，我希望你能赢。”

潇洒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只留下了一抹余红点燃，远处夕阳映照，余晖轻撒，几点落日光芒在天地间倾泻而下，它夹杂着斑斑黑点，诉说着夜的暗淡。